第七十六章 白居易與元稹:寫滿一生的知己情（第1頁）

第七十六章白居易與元稹:寫滿一生的知己情

長安貞元十九年的春天里，倆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擠在秘書省的編書房里，腦袋湊一塊兒嘀咕著。左邊那個穿青布袍，臉圓圓的，笑起來眼睛瞇成條縫，是剛當(dāng)上校書郎的白居易；右邊那個瘦點(diǎn)，眼神亮得像星星，一說起詩就停不下來，是跟他同批入職的元稹。

那會兒長安城里的年輕官員，要么忙著鉆營人脈，要么端著架子裝文人，這倆人倒好，上班摸魚改詩，下班擠小酒館聊詩，連回住處都要繞路走，就為了多聊會兒“怎么把老百姓的苦寫進(jìn)詩里”。

有天晚上，元稹帶著剛寫的《田家詞》找白居易，倆人就著一盞油燈，你一句我一句改到后半夜。白居易拍著桌子說：“微之（元稹字），以后就這么寫！不寫那些虛頭巴腦的，就寫看見的、聽見的！”元稹舉著酒杯跟他碰了一下，酒灑了都不在意：“樂天（白居易字），也就你懂我！”

誰能想到，這一“懂”，就懂了一輩子。

秘書省的“詩友搭子”：日子苦，有人陪你聊詩就甜

剛當(dāng)校書郎那兩年，倆人日子過得清苦。白居易租的房子在長安城邊，漏雨又漏風(fēng)；元稹更慘，母親病著，每月俸祿大半要寄回家。再苦的日子，湊到一塊兒，就有了滋味。

每天下班，元稹準(zhǔn)會先繞到白居易家門口喊一嗓子：“樂天！去吃胡餅不？”白居易準(zhǔn)會拿著幾頁詩稿跑出來，倆人就往巷口的胡餅攤?cè)ァ＠习逯浪麄z愛寫詩，總會多給半勺芝麻。

倆人蹲在墻根兒下，咬著熱乎的胡餅，白居易念一句“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元稹就接一句“醫(y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路過的人覺得這倆官兒怪，可他倆笑得特開心——這年頭，能找到個跟你一起把“苦日子”寫成詩的人，比中了進(jìn)士還難。

有一回，朝廷讓他倆一起編《御覽》，天天對著一堆舊書，枯燥得能睡著。白居易就偷偷在書頁里夾小紙條，寫兩句打油詩逗元稹，比如“微之微之快醒醒，再睡就要挨板子”。元稹見了，也回一張，寫“樂天樂天別搗亂，編完咱去喝新酒”。

后來這堆小紙條被同事發(fā)現(xiàn)了，傳得整個秘書省都知道，倆人也不臉紅，反而干脆把紙條上的詩整理出來，起了個名兒叫《秘省聯(lián)句》，成了長安城里小官兒們私下傳閱的“樂子”。

那會兒他倆還約定，以后不管官當(dāng)多大，不管走到哪兒，都要給對方寫詩。誰能想到，這約定后來成了支撐彼此走過最難熬日子的“救命繩”。

貶謫路上的“詩信傳情”：我在天涯，你的詩能找到我

元和五年，元稹出事了。他在東臺監(jiān)察御史任上，查出河南尹房式貪贓枉法，不管不顧就參了一本。可官場哪是這么簡單？房式后臺硬，反咬元稹一口，朝廷不分青紅皂白，把元稹貶到了通州——那地方在今天四川達(dá)州，當(dāng)時就是個鳥不拉屎的窮地方，路又遠(yuǎn)又險。

消息傳到長安時，白居易在家里寫《秦中吟》。筆“啪”地掉在紙上，墨暈開一大片。他想起元稹臨走前跟他說的“兄臺，我這趟去河南，定要把那些貪官揪出來”，想起倆人蹲在墻根兒吃胡餅的日子，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那幾天白居易啥也干不進(jìn)去，天天坐在書桌前寫信。寫了又撕，撕了又寫——說“你別難過”？太假；說“我?guī)湍闱笄椤保孔约汗傩×Ρ。徽f“我想你”？又覺得不夠。最后，他干脆寫了首一百韻的長詩，把這幾個月的牽掛、擔(dān)心、不平，全塞進(jìn)詩里。

詩里寫“憶昔鳳翔城，共飲清渭濱”，寫“分手各千里，去去何時還”，寫“愿為云與雨，會合天之垂”，足足寫了好幾張紙，封好后交給驛卒，千叮萬囑“一定要快點(diǎn)送到通州，交給元稹”。

元稹在通州的日子，比想象中還苦。剛到那兒就染了瘧疾，發(fā)高燒說胡話，住的房子漏雨，晚上得裹著被子坐在椅子上睡。有天驛卒敲門，遞給他一個厚厚的信封，上面是白居易的字。

元稹哆嗦著手拆開，看到那首《代書詩一百韻》，讀著讀著就哭了——他在長安的日子、跟白居易一起改詩的日子、自己受的委屈，全被白居易寫進(jìn)詩里了。

那天晚上，元稹發(fā)著高燒，趴在桌子上給白居易回信。手抖得握不住筆，就用左手撐著，一筆一筆寫《酬樂天東南行詩一百韻》。詩里寫“病添心寂寞，愁入鬢凋疏”，寫“夜淚題詩卷，春寒散酒卮”，寫“莫作經(jīng)年別，音書寄一聲”——我這兒病著、愁著，只要能收到你的信，就夠了。

這封詩信走了一個多月才到長安。白居易拆開時，信紙還帶著通州的潮氣，他讀著元稹的詩，好像看見元稹在漏雨的屋里，一邊咳一邊寫的樣子，又哭了。從那以后，倆人就靠詩信過日子，通州到長安，隔著幾千里路，可一首詩寄過去，就像人站在跟前兒一樣。

“垂死病中驚坐起”：你的事兒，比我的命還重要

元和十年，輪到白居易了。那年宰相武元衡被刺殺，滿朝文武沒人敢說話，就白居易站出來，上書要求嚴(yán)查兇手。朝廷嫌他“多管閑事”，又因為他之前寫的詩得罪了不少權(quán)貴，直接把他貶到了江州——就是今天的江西九江，比通州好不了多少。

消息傳到元稹耳朵里時，他正在鄧州養(yǎng)病。那會兒他剛從通州調(diào)過來，瘧疾還沒好利索，天天躺在床上，連吃飯都得人喂。家里人怕他受刺激，沒敢立刻告訴他，架不住他天天問“樂天最近有信來嗎”，只好跟他說了實(shí)話。

你猜元稹啥反應(yīng)？他本來躺著，一聽“白居易貶江州”，噌地一下就坐起來了！病好像好了一半，抓著家里人的手就喊“快拿紙和筆來！”家里人勸他“您還病著，等好點(diǎn)再寫吧”，他急得直拍床：“樂天都去江州了，我能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