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貧嘴。”
那時候的酒壚,是韋莊的“避風港”——外面有戰亂,有科舉的煩惱,有漂泊的苦,一到酒壚,喝著甜酒,看著似月的柳姑娘,所有的苦都沒了。江南的好,一半在斜橋的風里,一半在酒壚的甜酒里,還有一半,在柳姑娘的笑里。
后來韋莊要離開江南去長安考科舉,臨走前,他又去了酒壚,柳姑娘給他裝了一壺酒,說:“公子,祝你金榜題名。”
韋莊接過酒,心里酸酸的:“等我考上了,就回來找你喝酒。”
可他沒想到,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長安的科舉考了一次又一次,戰亂一次又一次,他再也沒機會回到江南的酒壚,再也沒機會喝到柳姑娘釀的甜酒,再也沒機會看見那個“似月”的姑娘。
多年后,他在蜀地也喝過不少酒,可都沒有江南的甜;他也見過不少美人,可都沒有柳姑娘的溫柔。他在《菩薩蠻》里寫“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其實心里想的是:江南好,是因為有酒壚,有柳姑娘,有那些甜得發膩的日子。
《菩薩蠻》五首:五段回憶,湊成韋莊的“江南自傳”
韋莊的《菩薩蠻》五首,不是一次性寫的,是他在蜀地當官時,一點點回憶,一點點寫出來的,每一首都是一段江南往事,湊在一起,就是他的“江南自傳”。
第一首“人人盡說江南好”,是他剛到蜀地時寫的。那時候他還沒當宰相,只是個小官,每天處理完政務,就會想起江南的日子——江南的水比天還綠,畫船在水面上飄著,下雨的時候躺在船上聽雨聲,多舒服啊!還有柳姑娘的酒壚,甜酒的香味好像還在鼻子里飄。他寫“游人只合江南老”,其實是說:我真該在江南養老,不該來蜀地折騰。
第二首“洛陽城里春光好”,是他想念長安的時候寫的。可長安早就被戰火毀了,他在回憶里找長安的影子,找著找著,又想起了江南——長安的春光再好,也沒有江南的柔;長安的姑娘再美,也沒有江南的甜。他寫“洛陽才子他鄉老”,其實是在嘆:我這個“才子”,在長安沒混出名堂,在蜀地也只是個“他鄉人”,只有江南,才把我當“自己人”。
第三首“如今卻憶江南樂”,是他最得意的一首,寫的就是“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那時候他當了宰相,位高權重,還是會想起少年時的自己——穿春衫,騎駿馬,倚斜橋,被姑娘們的紅袖圍著,多快活啊!現在雖然當官了,可再也沒那種少年氣了。他寫“如今漂泊思舊游”,其實是在愁:我漂泊了一輩子,最懷念的還是江南的舊日子。
第四首“勸君今夜須沉醉”,是他晚年寫的。那時候他已經七十多了,身體越來越差,看著蜀地的春天,想起江南的春天,心里又酸又澀。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想:明天的事誰知道呢?不如今天喝個痛快,把江南的回憶再想一遍。他寫“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不是“擺爛”,是無奈——這輩子太短了,還沒在江南待夠,就要走了。
第五首“玉樓明月長相憶”,是他寫給江南佳人的。這里的佳人,有柳姑娘,有那個彈琵琶的畫船姑娘,還有那些揮紅袖的姑娘。他寫“柳絲裊娜春無力”,寫的就是江南的柳姑娘,寫的就是江南的春天。他知道再也見不到她們了,只能在詞里想念她們,把她們藏在心里。
這五首《菩薩蠻》,就像五張老照片,記錄著韋莊的江南歲月——有少年的風流,有中年的漂泊,有晚年的懷念;有甜,有酸,有苦,有無奈。他把江南的風物、佳人、回憶,都揉進了這二十八個字的詞里,讓后人一讀,就能看見那個穿春衫的少年,在江南的斜橋上,對著滿樓的紅袖,笑得一臉燦爛。
千年后的“江南夢”:韋莊的詞,讓我們都成了“江南游人”
現在再讀韋莊的《菩薩蠻》,你還覺得只是他一個人的回憶嗎?不是,是我們每個人的“江南夢”。
你有沒有過“當時年少春衫薄”的時光?穿著喜歡的衣服,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帥,敢追喜歡的姑娘,敢做瘋狂的事,不怕失敗,不怕丟臉——那就是你的“江南少年時”。
你有沒有過“騎馬倚斜橋”的自在?不用愁工作,不用愁房貸,不用愁生活的壓力,只是單純地享受當下,覺得日子永遠不會過——那就是你的“江南斜橋夢”。
你有沒有過“壚邊人似月”的遇見?遇見一個溫柔的人,陪你喝一杯甜酒,聽你說幾句廢話,讓你覺得日子都甜了起來——那就是你的“江南佳人憶”。
韋莊的厲害之處,不是寫了自己的江南,是寫了所有人的江南。他的《菩薩蠻》里,沒有復雜的辭藻,沒有深奧的道理,有最真實的少年氣,最純粹的風流事,最動人的懷念情。他把亂世里最清亮的時光,寫進了詞里,讓我們在千百年后,還能感受到江南的春、斜橋的風、佳人的笑。
韋莊的江南沒有消失,他的少年沒有消失,他的風流沒有消失——它們都藏在《菩薩蠻》里,藏在每個“少年”的心里,藏在我們對美好的向往里。
公元910年,韋莊去世了,臨終前,他讓家人把《菩薩蠻》的詞稿放在他的身邊,說:“我要帶著我的江南,一起走。”
現在,如果去成都的浣花溪邊,還能找到韋莊的墓,墓前有塊碑,上面刻著“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每年春天,都會有人在墓前放一束桃花,放一壺甜酒——那是給韋莊的,也是給我們每個人的江南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