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她拉著李老爺的手,小聲問,“我去了那里,還能寫詩嗎?”
李老爺心里一酸,可還是硬著心腸說:“到了觀里,要聽師父的話,少想那些詩啊詞的,好好修行。”
李冶沒再說話,低下頭,手指摳著布娃娃的衣角。馬車轱轤地走,穿過熟悉的巷子,越過河邊的石橋,最后停在玉真觀門口。觀門是朱紅色的,上面刻著花紋,院子里種著高大的柏樹,比家里的薔薇叢嚴肅多了。
137章六歲“詩魔”李冶驚老爹
觀主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道姑,看著李冶,笑著說:“這孩子眼神亮,是個有慧根的。”
李老爺把李冶交到觀主手里,又叮囑了幾句,轉身就走——他怕再多看一眼,就舍不得了。李冶站在觀門口,看著老爹的背影消失在雨里,眼淚掉了下來。她不知道,老爹這一送,沒讓她“收心”,反而把她送進了一個更廣闊的世界,送成了后來的“詩壇C位”。
玉真觀里的日子,比李冶想象的有意思多了。觀主知道她愛讀書,就找了很多詩集給她看,從《詩經》到漢賦,再到當時流行的唐詩,李冶一看就入了迷。每天早上,她跟著師父們打坐念經;下午就坐在觀里的銀杏樹下看書,有時候看累了,就跟其他女冠姐姐一起寫詩。
這些女冠里,不少人都是出身書香門第,有的是因為家里遭了變故,有的是不想嫁人,自愿來道觀修行的。她們不像外面的人那樣,覺得姑娘家寫詩是“不務正業”,反而會跟李冶一起討論詩句,幫她改詩。
有一次,李冶寫了首《詠薔薇》,里面有句“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觀里的張姐姐看了,笑著說:“阿冶,你這‘煙姿’用得好,把薔薇在煙里的樣子寫活了,比你六歲那時候的‘心緒亂縱橫’,又進了一步。”
李冶聽了,眼睛一亮:“真的嗎?那我以后還要寫更多薔薇詩!”
日子一天天過,李冶的詩寫得越來越好,名氣也慢慢傳了出去。烏程縣的文人聽說玉真觀里有個小女冠,詩寫得頂好,都特意跑來拜訪。有人給她送詩集,有人跟她唱和詩句,還有人給她起了個外號——“詩壇小魔女”。
為啥叫“小魔女”?因為她的詩跟當時其他閨閣詩人不一樣。別的姑娘寫詩,大多是寫閨怨、寫花草,調子柔柔的;可李冶的詩,既有小姑娘的靈氣,又有股子大膽勁兒。比如她寫送別,別人寫“勸君更盡一杯酒”,她卻寫“離人無語月無聲,明月有光人有情”,把離別時的安靜寫得讓人心里發揪;她寫山水,能寫出“石畫妝苔色,風梭織水文”,把石頭上的青苔比作畫,把水里的波紋比作梭子,新鮮又有趣。
有一年,湖州刺史路過烏程縣,聽說了李冶的名氣,特意去玉真觀拜訪。兩人在觀里的亭子里對坐,刺史出題讓她寫詩,李冶拿起筆,沒一會兒就寫好了一首《湖上臥病喜陸鴻漸至》。刺史讀了,拍著桌子叫好:
“‘昔去繁霜月,今來苦霧時’,這兩句把分別和重逢的時間寫得這么準,感情又這么真,你這‘小魔女’的名號,果然名不虛傳!”
這話傳到李老爺耳朵里,他在茶館喝茶,手里的茶杯又差點掉了——不過這次不是慌的,是激動的。他聽茶館里的人說,女兒現在成了湖州有名的詩人,連刺史都夸她,心里又驕傲又后悔。驕傲的是,女兒真的成了才女;后悔的是,當初不該那么武斷地把她送進道觀,讓她小小年紀就離了家。
后來,李老爺去玉真觀看過李冶一次。那時候李冶已經十幾歲了,穿著素色的道袍,頭發挽成道髻,比小時候長開了,眉眼間多了幾分文靜,可說起詩來,眼睛還是亮閃閃的。
“爹,”李冶給老爹倒了杯茶,“我現在寫了好多詩,都抄在本子里,等你回去的時候,我拿給你看。”
李老爺看著女兒,眼眶有點紅:“阿冶,當初是爹不好,不該硬送你來這兒。”
李冶笑了笑:“爹,我不怪你。要是沒來道觀,我也讀不到那么多書,也遇不到這么多能跟我一起寫詩的人。”
李老爺怎么也沒想到,他當初因為一句詩的“慌神”,反而給女兒鋪了一條不一樣的路。后來,李冶的名氣越來越大,從湖州傳到了京城,連唐玄宗都聽說了她的詩名,想召她進宮。雖然最后因為種種原因沒去成,但她的詩還是流傳了下來,成了唐代詩壇上一道獨特的風景。
有人說,李冶是“唐代四大女詩人”里最有靈氣的一個;也有人說,她的詩里藏著江南的水汽,藏著一個姑娘最真實的心思。不管怎么說,那個六歲蹲在薔薇叢前,隨口吟出“心緒亂縱橫”的小姑娘,從來都沒變過——她用自己的筆,把心里的那些“亂縱橫”的思緒,寫成了一首首動人的詩,寫成了自己的“詩壇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