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筆,在墻上寫了首新詞《菩薩蠻·勸君今夜須沉醉》:
“勸君今夜須沉醉,尊前莫話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須愁春漏短,莫訴金杯滿。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p>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這話聽著像“擺爛”,其實是韋莊的無奈。他知道,亂世里的安穩(wěn),就像酒一樣,喝一口少一口,明天會發(fā)生啥,誰也不知道。他能做的,就是現(xiàn)在多喝點酒,多做些事,讓蜀地的百姓能多安穩(wěn)一天,讓文化能多傳一天。
有個年輕的文人,看了這首詞,問韋莊:“宰相,您現(xiàn)在位高權(quán)重,為啥還寫這么傷感的詞?”韋莊笑了笑:“位高權(quán)重又咋樣?人生就這么幾十年,能快活一天是一天,能做一件是一件,別等老了,才后悔沒做啥?!?/p>
“文靖”公的結(jié)局:詩和治國,他都沒辜負
公元910年,韋莊七十四歲,這一年的冬天,他病倒了。
躺在病床上,他還惦記著政務(wù)——讓手下人把奏折念給他聽,哪些地方的賦稅還沒交,哪些地方的科舉還沒安排,哪些文人還沒安置,他都一一記在心里,交代給手下人。
王建來看他,看著他瘦得不成樣子,心里難受:“先生,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我都會辦好,蜀地的百姓,我會照顧好。”
韋莊拉著王建的手,說:“將軍,我這輩子,沒辜負唐朝,沒辜負百姓,也沒辜負詩……”話沒說完,就咽了氣。
王建大哭了一場,追贈韋莊為“太師”,謚號“文靖”——“文”是夸他的詩才,“靖”是夸他的政績,這兩個字,概括了韋莊的一生。
韋莊死后,葬在成都的浣花溪邊——那里是杜甫當年住過的地方。他的墓不大,也不豪華,就像他的人一樣,低調(diào)卻踏實。墓前有塊碑,上面寫著“前蜀宰相韋莊之墓”,旁邊還有人刻了他的兩句詩:“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
有人說,韋莊是“叛徒”——他是唐朝的進士,最后卻成了前蜀的宰相;也有人說,韋莊是“功臣”——他在亂世里保住了蜀地的百姓,保住了中晚唐的文化。
可韋莊自己,從來沒在乎過這些評價。他是個在亂世里,想活下去、想做點事的文人——年輕時,他追著功名跑,是為了給母親和妹妹一個家;中年時,他在江南漂泊,是為了保住自己的詩心;晚年時,他做前蜀的宰相,是為了保住一方百姓的安穩(wěn)。
他這一輩子,從長安的破屋子,到江南的畫船,再到成都的相府;從六十歲的校書郎,到七十二歲的宰相;從寫《秦婦吟》的“秀才”,到編《又玄集》的“文人”,再到定制度的“政治家”——他把自己的“詩心”,揉進了治國路,把亂世的“苦難”,變成了安穩(wěn)的“微光”。
現(xiàn)在再讀韋莊的詞,讀“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能想起他少年的風流;
讀“內(nèi)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能想起他中年的沉痛;
讀“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能想起他晚年的無奈;
讀“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能想起他心里的溫柔。
這個從唐臣到蜀相的老書生,用一輩子告訴我們:亂世里,不光有殺戮和苦難,還有詩和希望;人生里,不光有遺憾和無奈,還有能做的事和該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