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報微官供夙愿,免教辛苦下龍門。”
她知道白居易當年考進士有多難,特意恭喜他得償所愿,不用再辛苦“闖龍門”了。
后來白居易又給她寫詩,夸她“蜀女多才俊,薛濤尤絕倫”——說蜀中女子里有才的多,薛濤是最拔尖的那個。薛濤看了,心里暖暖的,又回了首詩,說“不謂殘生能至此,始知林下有閑人”,跟白居易調侃現在的日子,倒也清閑自在。
兩人就這么靠著書信唱和,雖然沒見過面,卻成了彼此最懂詩的朋友。白居易后來被貶江州,還寫信跟薛濤吐槽: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薛濤看了,趕緊回詩安慰他:
“莫言炙手手可熱,須臾火盡灰亦滅”,勸他看開點,官場的繁華都是暫時的,不如多寫點好詩。
除了白居易,薛濤跟張籍、王建這些詩人,也處得像朋友一樣。
張籍是個出了名的“詩癡”,為了讀好詩,能把別人的詩燒了拌著蜂蜜吃(傳說“張籍焚詩”)。他路過成都時,特意去見薛濤,兩人在錦江邊上的酒肆里,聊了一下午詩。張籍被薛濤的才華折服,回去后寫了首《寄蜀客》:
“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里閉門居。
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
這首詩一傳開,“女校書”這個稱呼就釘在了薛濤身上。本來“校書郎”是朝廷里負責校對典籍的九品官,從來沒給女子當過,可因為薛濤,大家覺得“校書”這兩個字,配她正好;后來甚至連其他樂籍女子,都被人客氣地叫做“校書”——這都是薛濤用才華掙來的尊重。
王建跟薛濤也很熟,他寫過首《寄蜀中薛濤校書》,把薛濤的日常寫得活靈活現:
“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里閉門居。
浣花溪里花多處,為憶先生在蜀都。”
詩里的“先生”,指的就是薛濤——在那個年代,能被人稱為“先生”的女子,可沒幾個。
薛濤跟這些詩人交往,從來不是靠奉承討好,而是靠實打實的才華。他們聊詩時,她敢指出對方詩句里的不足;對方夸她時,她也不謙虛,會笑著說“這句我確實寫得好”。她從不因為是樂籍女子就自卑,也不因為對方是大詩人就恭維——這種平等又真誠的相處方式,讓她在詩壇里收獲了一堆真心朋友。
那段日子,薛濤的小院總是很熱鬧。有時候是張籍路過,來喝杯茶聊詩;有時候是王建寄信來,跟她討教詩句;有時候是白居易托人帶禮物,送她長安的新茶。雖然元稹的離開讓她心里有點空,但這些朋友的陪伴,讓她的日子依舊過得有滋有味。
她還是會每天寫詩,用自己染的彩箋,寫蜀中的山水,寫身邊的趣事,寫心里的感觸。她的詩里,沒有了年輕時的青澀,也沒有了失戀后的傷感,多了幾分通透和從容。就像她寫的“老去不知花有態,亂來唯覺酒多情”,雖然經歷了那么多,可她依然愛著詩,愛著生活。
后來有人問薛濤:“你跟這么多大詩人交朋友,最難忘的是誰?”
薛濤笑著說:“每個朋友都難忘。元稹讓我懂了什么是愛戀,白居易讓我懂了什么是知己,張籍、王建讓我懂了什么是真誠。他們都是我人生里的光,照亮過我走過的路。”
薛濤這一輩子,雖然命運坎坷,從長安神童落到樂籍,她憑著自己的才華,在詩壇里闖出了一片天。她不是依附男詩人的“紅顏禍水”,也不是故作清高的“世外高人”——她就是薛濤,一個敢愛敢恨、能寫能聊的蜀中才女,一個在詩酒風流的唐朝里,靠著自己活成“頂流”的獨特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