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打聽湘靈的消息,有人告訴他:“湘靈啊,還沒嫁人呢,一直在等你。現在她爹娘都不在了,一個人住在老房子里,日子過得挺苦。”
白居易的心像被重錘砸了一下,他快步走向湘靈的老房子。走到門口,他看到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女人,正坐在院子里縫補衣服,頭發里有了不少白發,臉上也有了皺紋,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湘靈。
湘靈也看到了他,手里的針線一下子掉在地上。兩人就這么站在院子里,相顧無言,時間仿佛靜止了。二十多年的時光,在他們之間劃下了一道深深的鴻溝,想說的話太多,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過了好久,湘靈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你……回來了。”
白居易點點頭,喉嚨像被堵住一樣,發出微弱的聲音:“你……還好嗎?”
湘靈笑了笑,眼淚卻掉了下來:“我挺好的,你呢?聽說你當大官了,娶了媳婦,孩子都有了吧?”
白居易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頭說:“嗯,都有了。對不起,湘靈,我……”
“別說了,”湘靈打斷他,“我不怪你,那時候的日子,咱們都身不由己。你能回來看看,我就很高興了。”
那天,湘靈給白居易煮了碗粟米粥,還是當年的味道。兩人坐在院子里,聊起小時候的事,聊起符離的變化,唯獨沒提那些錯過的歲月,沒提那句“我等你”。
臨走前,白居易想給湘靈留點錢,湘靈拒絕了:“你不用給我錢,我能養活自己。你能來看看我,就夠了。以后……好好過日子吧,別再惦記我了。”
白居易走出湘靈的院子,回頭看了一眼,湘靈還站在門口,朝他揮手。他知道,這一次,是真的告別了。
回到江州后,白居易心里的愧疚和思念再也忍不住,他寫下了《長相思》: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思悠悠,恨悠悠”,思的是那個等了他一輩子的湘靈,恨的是沒能兌現承諾,恨的是門第觀念拆散了他們,恨的是歲月再也回不去了。他還寫了《夜雨》: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
這里的“所念人”,就是湘靈。
她是他詩里的白月光,也是他一輩子的痛
白居易的一生,寫了無數首詩,幫了無數百姓,可他卻沒能幫到那個最想幫的人——湘靈。湘靈用一輩子的等待,換來了他詩里的幾句思念,換來了一場四十四歲的淚眼相對,卻沒能換一句“我娶你”。
后來,白居易回到長安,當了更大的官,晚年歸隱洛陽,過著詩酒余生,可他從來沒忘記湘靈。他把那個木匣一直帶在身邊,直到去世,都沒舍得扔——那是他和湘靈唯一的念想,是他心底永遠的白月光。
有人說,白居易太懦弱,要是他再堅持一點,就能和湘靈在一起。可只有他知道,在那個門第觀念比天還大的年代,在母親以死相逼的現實面前,他的堅持有多無力。他能對抗貪官,能對抗貶謫,卻對抗不了命運的安排。
湘靈終身未嫁,最后在符離的老房子里孤獨終老。她到死都沒等到白居易的回來,卻始終沒怪他——她知道,他們的分開,不是不愛,是身不由己。
再讀白居易的《鄰女》《長相思》,我們看到的不只是一首首詩,更是一段藏在歲月里的遺憾,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那個叫湘靈的姑娘,雖然沒能走進白居易的生活,卻走進了他的詩里,走進了他的心里,成了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