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應物搖搖頭:“我是父母官,百姓過不好,就是我的錯。以前我欺負百姓,現在我得加倍補償他們。”
他的救贖,不是“感動自己”,是“真真切切為百姓做事”。他當刺史這些年,減免賦稅、興修水利、救助流亡百姓,做了很多實事。百姓們都說:“韋使君是個好官,不像以前那些當官的,只知道欺負人。”
韋應物的詩風,就像他的人生,從少年時的“囂張”,變成了后來的“恬淡”,但底色里,始終藏著安史之亂和自我反省帶來的“沉郁頓挫”——不是刻意為之,是經歷過苦難、反思過人生后,自然流露出來的重量。
他少年時要是寫過詩(雖然沒流傳下來),估計也是“鮮衣怒馬”的調調,比如“騎馬長安街,無人敢擋我”;可后來的詩,全是“淡”的——淡的景,淡的情,淡的語言,卻淡得有味道。
比如《滁州西澗》,“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寫的是澗邊的小草、樹上的黃鸝,沒有華麗的辭藻,卻讓人覺得安靜、舒服;可“春潮帶雨晚來急”,又藏著一絲不安,像他對亂世的回憶,對百姓的擔憂;最后“野渡無人舟自橫”,又回到平靜,像他找到了“救贖”后的坦然。
再比如《秋夜寄丘二十二員外》:
“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山空松子落,幽人應未眠。”
寫的是秋夜想念朋友,散步的時候念著涼天,山里的松子落下來,朋友應該還沒睡。全是日常的小事,卻寫得特別溫暖,沒有一點以前的“戾氣”。
但這種“淡”,不是“沒經歷過事”的淡,是“經歷過大事后”的淡。就像他寫“邑有流亡愧俸錢”,語言很簡單,可里面藏著他的反省、他的愧疚、他的責任感,比那些華麗的辭藻,更有力量。
有人說他的詩“詩中有畫,畫中有禪”,和王維的詩并稱“王韋”。王維的詩,是“天生的恬淡”;韋應物的詩,是“后天的救贖”——他的恬淡里,藏著對過去的懺悔,對現在的珍惜,對百姓的關心,所以讀起來,比王維的詩多了一層“人生的重量”。
晚年的時候,他寫了首《答崔都水》:
“深夜竹亭雪,孤燈案上書。不遇無為化,誰復得閑如。”
意思是“深夜竹亭下雪,孤燈照著桌上的書,要是沒經歷過那些事,我怎么能有現在的閑靜呢”。這句話,道盡了他的人生——正是因為經歷過少年荒唐、亂世落魄、自我反省,他才終于得到了“閑靜”,這種閑靜,是救贖后的平靜,是看透人生后的淡然。
公元791年,韋應物在蘇州去世,享年60歲。他死后,百姓們自發地去送他,有的人哭著說:“韋使君走了,以后誰來幫我們啊?”
他的書房里,放著兩摞詩稿:一摞是《逢楊開府》這樣的懺悔詩,字跡潦草,帶著眼淚的痕跡;另一摞是《滁州西澗》《寄李儋元錫》這樣的山水詩、民生詩,字跡工整,透著平靜。
這兩摞詩稿,就是他一輩子的“自我救贖史”——從一個“惡少”,到一個“詩人”,再到一個“好官”,他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去彌補少年時的錯,去救贖自己的人生。
有人說,韋應物是“幸運”的,因為安史之亂雖然毀了他的少年生活,卻也逼他醒了過來;可也有人說,他的“幸運”,是自己掙來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在落魄后反省自己,不是每個人都能把懺悔變成行動,不是每個人都能從“惡少”變成“詩人”。
他的故事告訴我們:錯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永遠不認錯,永遠不改錯。少年時的荒唐,像一塊疤,刻在他的人生里,可他沒有遮住這塊疤,而是把它揭開,看著它,反思它,最后用行動把它變成了“人生的勛章”——證明自己曾經錯了,現在改了,并且活得更好了。
現在讀起韋應物的詩,讀“少事武皇帝,無賴恃恩私”,我們會覺得“哦,他以前是這樣的人”;讀“邑有流亡愧俸錢”,我們會覺得“哦,他現在是這樣的人”;讀“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我們會覺得“哦,他終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韋應物的一輩子,就是一場“自我救贖”的修行——從荒唐到清醒,從懺悔到行動,從惡少到詩人。他用自己的人生告訴我們:不管你以前有多不堪,你愿意反省,愿意改變,愿意用行動去彌補,就能活成更好的自己。
就像他院子里的菊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不管去年的冬天有多冷,今年的春天,它還是會努力地發芽、開花——因為它知道,過去的寒冷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要好好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