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卿點點頭,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你這話在理。我見過不少閨閣女子,說話做事都端著架子,哪像你,活得這么痛快。”
正聊得熱鬧,又有人來了——這次是釋皎然。他穿著件灰色僧袍,手里托著個木魚,剛進門就聞到茶香,笑著說:“我就說今日耳根子清凈,原是你們在這兒聚會,怎么不提前知會我一聲?”
“剛想派人去叫你呢!”李冶趕緊起身,給皎然搬了個凳子,“你來得正好,剛才我跟陸兄論茶,還提到你了,說你不認可‘煮茶在人’的說法。”
第138章道觀的李冶:名士們“沒大沒小”
皎然坐下,接過陸羽遞的茶,慢悠悠道:“我不是不認可,是覺得‘人’為末,‘茶’為本。就像寫詩,若沒有好的意境,再巧的辭藻也沒用。”
“可沒有好辭藻,再好的意境也傳不出來啊!”李冶立刻反駁,“你寫的‘春泉共揮弄,好鳥同棲息’,若把‘揮弄’改成‘擺弄’,‘棲息’改成‘停留’,意境不就差遠了?”
皎然一怔,隨即笑了:“你這丫頭,倒會抓我話里的把柄。罷了罷了,我說不過你,算你贏。”
眾人又是一陣笑,茶寮里的氣氛更熱了。陸羽煮了新茶,李冶拿出自己剛寫的詩稿,劉長卿過來一起看,時不時提兩句修改意見;皎然則坐在一旁,手里轉著木魚,聽他們聊詩,偶爾也插一句,說些禪意的話,倒也不違和。
這樣的聚會,在玉真觀里成了常事。有時候是在茶寮,圍著爐子煮茶論詩;有時候是在觀里的銀杏樹下,擺上幾碟點心,喝著酒聊山水;下雨天就更熱鬧了,大家擠在李冶的房間里,聽她彈琴,看她寫詩,陸羽煮茶,劉長卿講外面的見聞,皎然說些寺廟里的趣事。
有一次,湖州的一個老儒聽說了,特意跑到玉真觀,想看看這“敢跟名士開玩笑的女冠”到底長什么樣。結果剛進觀門,看見李冶跟劉長卿坐在石階上,頭挨著頭看詩稿,李冶還伸手拍了劉長卿的肩膀,說“這句改得不好,得重寫”;不遠處,陸羽蹲在地上,給李冶指剛采的草藥,李冶則拿著朵野花,往陸羽頭上插。
老儒看得直皺眉,拉著觀里的老道姑說:“這女冠也太不成體統了!跟男人拉拉扯扯,沒半分女子的矜持,傳出去像什么話?”
老道姑卻笑了:“先生有所不知,阿冶這孩子,心直口快,沒那些彎彎繞。劉先生他們愿意跟她來往,就是因為她不端架子,跟她相處自在。再說了,她寫詩的才華,可比那些矜持的閨閣女子強多了。”
老儒哼了一聲,搖著頭走了,可沒過多久,就有人看見他拿著李冶的詩稿,在茶館里跟人炫耀:“這是玉真觀李冶寫的詩,我親眼見過她跟劉長卿論詩,真是個奇才!”
連老儒都被“圈粉”,更別說其他人了。漸漸地,“玉真觀有個李冶,跟名士們‘沒大沒小’,卻人人都愛跟她來往”的說法,傳遍了湖州,甚至傳到了蘇州、杭州。不少文人特意繞路來玉真觀,就為了跟李冶見一面,跟她聊詩論茶。
有人問劉長卿:“李冶不過是個女冠,你跟她走這么近,不怕人說閑話?”
劉長卿卻不在意:“跟阿冶相處,比跟那些假模假樣的文人舒服多了。她懂詩,懂茶,還懂人心,這樣的朋友,哪兒找去?”
陸羽也說:“我跟阿冶聊茶,她總能說出些我沒想到的點子;我寫《茶經》遇到瓶頸,她幾句話就能點醒我。她不是什么‘沒大沒小’,她是活得真。”
李冶倒不覺得這有什么。她還是每天在道觀里,該寫詩寫詩,該喝茶喝茶,該跟名士們開玩笑就開玩笑。有時候劉長卿來晚了,她會故意把好茶藏起來,讓他“罰背一首詩才能喝”;有時候陸羽煮茶煮得入迷,忘了吃飯,她會端著飯菜去茶寮,硬逼著他吃;有時候皎然和尚跟她論詩輸了,她會纏著他,讓他講寺廟里的趣事當“賭注”。
道觀里的日子,因為這些“沒大沒小”的朋友,變得格外熱鬧。李冶也在跟他們的相處中,慢慢成長——從那個只會寫“心緒亂縱橫”的小姑娘,變成了能跟詩壇大咖論詩、跟茶圣聊茶、跟高僧談禪的才女。
這些在道觀里跟朋友們“沒大沒小”的日子,不僅成了她最快樂的回憶,更成了她詩壇生涯的“墊腳石”。后來她寫出“離人無語月無聲,明月有光人有情”這樣的名句,寫出“石畫妝苔色,風梭織水文”這樣新奇的比喻,都離不開跟這些名士們的朝夕相處——他們教她看世界的角度,教她用更細膩的筆觸寫情感,更教她“做人要真,寫詩要誠”。
多年后,李冶回憶起在玉真觀的日子,還會笑著說:“那會兒真好,不用管什么‘女子該如何’,就跟朋友們一起,喝喝茶,寫寫詩,開開玩笑,多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