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元稹的情與詩:曾經(jīng)滄海深情郎（第2頁）

薛濤比元稹大11歲，是當(dāng)時有名的“女校書”，詩寫得好，人也有氣質(zhì)。倆人認(rèn)識的時候，元稹正在四川當(dāng)監(jiān)察御史，聽說了薛濤的名聲，就特意去見她。一見面，倆人就聊得停不下來——薛濤懂詩，也懂官場的苦，元稹跟她聊自己的理想，聊被貶的委屈，薛濤都能接住。

那段時間，倆人天天一起游山玩水，寫詩唱和。元稹寫“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fā)五云高”，薛濤就回“芙蓉新落蜀山秋，錦字開緘到是愁”。感情最濃的時候，元稹甚至跟薛濤說“等我回長安，就來接你”。

元稹調(diào)回長安后，就再也沒提過接薛濤的事。薛濤知道后，也沒糾纏，只是把常用的紅色箋紙換成了灰色，寫了首《春望詞》，淡淡道盡了失望：

“風(fēng)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jié)同心人，空結(jié)同心草。”

后來元稹又遇到了劉采春。劉采春是個歌女，不僅唱得好，還會寫樂府詩。元稹看了她的詩，又聽了她的歌，當(dāng)場就贊不絕口：“言辭雅措風(fēng)流足，舉止低回秀媚多。”倆人很快走到了一起，元稹還為她寫了不少詩。可這段感情，最后也沒個結(jié)果——元稹后來被貶，倆人就慢慢斷了聯(lián)系。

這么一看，元稹確實(shí)夠“多情”：跟鶯鶯始亂終棄，跟薛濤許下承諾又失信，跟劉采春也是聚少離多。可你要是真說他“薄情”，他又能為韋叢寫下“曾經(jīng)滄海”的句子，一輩子都沒忘。

其實(shí)說到底，元稹的“多情”，也藏著那個時代文人的無奈。他是寒門出身，一輩子都在跟“前程”較勁——娶韋叢是為了前程，放棄鶯鶯是為了前程，就連跟薛濤、劉采春的感情，也不得不讓位于仕途。他不是沒有真心，只是在“感情”和“前程”之間，他每次都選了后者。就像他寫的“功成卻憶江南樂，煙波釣叟無煩惱”——他也想過逍遙自在的日子，現(xiàn)實(shí)不允許，他背著“薄情”的名聲，在宦海里接著闖。

詩風(fēng)里的真：“平淺明快”藏深情，唱和詩里見性情

不管元稹的情感世界有多爭議，有一點(diǎn)沒人能否認(rèn)——他的詩寫得是真的好，而且有自己的特色。后人說他的詩“平淺明快中見麗絕”，意思就是說，他的詩語言不復(fù)雜，像嘮家常，可越家常，越能寫出動人的味道。

比如那首《菊花》：

“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你看這詩，沒有生僻字，也沒有華麗的比喻，就是寫繞著院子里的菊花走，直到太陽下山，然后說“不是我偏愛菊花，是因?yàn)榫栈ㄩ_完，就再也沒有別的花了”。可細(xì)細(xì)品，里面藏著他的志趣——菊花在秋天開，不跟春天的百花爭艷，就像他自己，哪怕在官場上受打壓，也不跟那些貪官同流合污。簡單的兩句話，把自己的高潔心思全寫出來了，這就是“平淺明快中見麗絕”。

還有他的“次韻相酬”，更是開創(chuàng)了詩壇的新玩法。“次韻相酬”就是說，朋友寫了一首詩，他按朋友詩的韻腳，再寫一首回應(yīng)。比如白居易寫了首《長恨歌》，元稹就按《長恨歌》的韻腳，寫了首《連昌宮詞》；白居易被貶江州，寫了《琵琶行》，元稹就寫了《琵琶歌》回應(yīng)。

這種寫法以前也有，但沒人像元稹和白居易這樣玩得這么頻繁、這么認(rèn)真。倆人光是“次韻相酬”的詩，就有幾百首，被稱為“元白唱和”。后來嚴(yán)羽在《滄浪詩話》里批評這種寫法，說“次韻最害人詩”，因?yàn)樘粗仨嵞_，容易束縛思想。可不得不承認(rèn)，這種寫法影響了后來很多詩人，比如蘇軾、黃庭堅(jiān)，都玩過“次韻相酬”。

元稹的詩，不管是悼亡詩、愛情詩，還是唱和詩，都有一個共同點(diǎn)——“真”。他不裝，不端著，心里想什么，就寫什么。

想念韋叢了，就寫“惟將終夜長開眼”，不掩飾自己的悲痛；跟薛濤分開了，就寫“別后相思隔煙水”，不假裝自己不在乎；被貶了，就寫“垂死病中驚坐起”，不隱藏自己的憤懣。他的詩里沒有“假大空”，全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情緒，就像一個朋友在跟你聊天，掏心掏肺。

也正是因?yàn)檫@份“真”，他的詩才能流傳千年。哪怕過了一千年，我們讀他的“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還是能感受到那種失去摯愛的痛；讀他的“不是花中偏愛菊”，還是能摸到他骨子里的倔強(qiáng)；讀他的“垂死病中驚坐起”，還是能體會到他在宦海里的無奈。

情也好，詩也罷，都是真實(shí)的元稹

聊完元稹的情感和詩，你可能還是會問：他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是深情還是薄情？

其實(shí)沒必要給元稹貼這么多標(biāo)簽。他就是個普通人，有優(yōu)點(diǎn)也有缺點(diǎn)：他有“為百姓做事”的理想，也有“為前程妥協(xié)”的現(xiàn)實(shí)；他能對韋叢一輩子深情，也能對鶯鶯、薛濤失信；他能寫出“曾經(jīng)滄海”的千古名句，也能因?yàn)椤按雾嵪喑辍北蝗伺u。

正是這些不完美，才讓元稹變得真實(shí)。他不是詩里的“圣人”，也不是罵名里的“渣男”，他就是一個在唐朝中期的宦海里掙扎、在情感里糾結(jié)的文人——他想做好官，想寫好詩，想愛一個人，可現(xiàn)實(shí)總讓他顧此失彼。

最后，用他的一句詩來總結(jié)他吧：

“老去心情隨日減，遠(yuǎn)來書信隔年聞。”

一輩子過去了，官沒當(dāng)多久，情沒愛明白，他把所有的遺憾、所有的真心，都寫進(jìn)了詩里。千年后，我們讀他的詩，就像在聽一個老朋友講故事，講他的苦，他的痛，他的愛，他的遺憾——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