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黃河東段的渡口就被一層薄冰裹住了。王二柱趴在土坡的雪窩里,凍得鼻尖通紅,手里的牛角弓卻攥得死緊。他盯著河對岸的金兵營帳,那些黑色的氈布在晨光里像一群伏著的狼,帳外的炊煙直直往上冒——那是金兵在做早飯,也是他們即將渡河的信號。
“放響箭。”王二柱對身邊的義士低聲道。少年手一抖,三短一長的哨音劃破晨霧,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河面。
蘆葦蕩里,種烈猛地睜開眼。他枕在馬鞍上打了個盹,甲胄上結的薄冰被體溫焐化了些,濕漉漉地貼在背上。聽到哨音,他翻身躍起,往嘴里塞了塊凍硬的麥餅:“都起來!金狗要動了!”
三千騎兵瞬間醒了盹,往馬嘴里塞了把豆餅,又檢查了馬鞍下的火折子——那是趙宸特意讓人準備的,等會兒要用來燒渡船。蘆葦長得比人高,騎兵們隱在里面,只露出頭盔尖,馬蹄裹著厚布,踩在凍土上悄無聲息。
河對岸的金兵果然動了。完顏婁室親自督陣,五千金兵推著十艘渡船往冰面走,甲胄碰撞聲隔著河都能聽見。領頭的百夫長舉著狼牙棒,在船頭嗷嗷叫:“先登岸者賞牛羊百頭!”
“這群憨貨。”種烈在蘆葦里冷笑。趙宸早算準了,金兵會以為東段渡口防守最弱——這里水淺,冰面厚,最適合渡船,卻不知蘆葦蕩里藏著索命的刀。
渡船剛到河中央,種烈突然揮下長槍:“殺!”
蘆葦蕩里像炸開了鍋,三千騎兵如潮水般涌出,馬蹄踏碎薄冰,濺起的水花混著雪沫子,在晨光里劃出白茫茫的一片。馬弓手先放箭,箭羽貼著冰面飛,專射渡船的船夫,十艘船頓時有一半在河中央打了轉。
“是宋軍!”金兵百夫長嚇得魂飛魄散,剛要喊撤退,種烈的長槍已穿透他的胸膛。騎兵們殺上渡船,刀光劍影里,金兵的慘叫聲混著冰裂的脆響,在河面回蕩。
王二柱在土坡上看得熱血沸騰,舉弓射死個想跳河逃生的金兵,對身邊的義士道:“快看!種將軍那槍!”
種烈確實殺紅了眼。他的丈八長矛舞得像團旋風,挑飛一個金兵后,突然勒轉馬頭,沖向岸邊還沒來得及登船的金兵。“燒渡船!”他嘶吼著,身后的騎兵立刻掏出火折子,往剩下的空船扔去——那些船早就被趙宸派人潑了桐油,一點就著。
熊熊大火很快吞噬了渡船,濃煙滾滾,把半個河面都染黑了。河中央的金兵成了甕中之鱉,要么被砍死,要么掉進冰窟窿,五千人轉眼間折損了大半。
完顏婁室在對岸看得目眥欲裂,提刀就要親自渡河,卻被親衛(wèi)死死拉住:“將軍!冰面被燒裂了,過不去!再說宋軍有埋伏,咱們……”
“廢物!”完顏婁室一腳踹開親衛(wèi),眼睜睜看著最后一艘渡船沉入冰窟,氣得渾身發(fā)抖。他原想搶個頭功,卻沒想到栽得這么慘,帳下最精銳的先鋒營,竟被一群“農夫兵”殺得丟盔棄甲。
蘆葦蕩里,種烈清點著戰(zhàn)果,臉上濺的血凍成了冰碴。“將軍,斬金兵一千三百,繳獲戰(zhàn)馬兩百匹,就是渡船全燒了,咱們回不去……”親兵撓著頭。
種烈往河對岸啐了口:“回不去才好!讓金狗看看,咱們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扎營!”他讓人在岸邊筑起臨時工事,又派快馬往汴河口報信,“告訴將軍,東段首戰(zhàn)告捷,就是缺幾床棉被——金狗的皮襖穿著是暖和,就是味兒大。”
趙宸收到捷報時,正在檢查汴河口的壕溝。蘇清婉蹲在溝邊,往尖木上纏破布——那是為了防止反光被金兵發(fā)現(xiàn)。她接過捷報看了看,嘴角彎起:“種將軍倒是會說笑,皮襖味兒大,回頭我讓人送些艾草過去。”
趙宸望著東段的方向,晨光里似乎還能看見那片濃煙。他知道,這只是完顏婁室的試探,真正的硬仗還在后面。但此刻,壕溝里的尖木閃著寒光,遠處傳來義士們操練的吶喊,他忽然覺得,這黃河的冰,好像沒那么冷了。
土坡上,王二柱把射死金兵的箭羽拔下來,小心翼翼地收好。這是他殺的第一個金狗,他要留著做念想。身邊的義士們在歡呼,有人唱起了河北的民謠,歌聲里帶著血與火的勁兒,順著黃河的風,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