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的寒氣鉆進骨頭縫里,李若水攥著密信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急。信紙邊緣的血漬已經發暗,可趙宸那行“正月十五金兵將借凌汛攻城”的字跡,像把火在他心里燒,灼得他坐立難安。他知道,這信里的每個字都浸著趙宸的血,稍有差池,汴河口的弟兄們就全成了冤魂。
“必須出去。”他對著鐵窗喃喃自語,指腹一遍遍摩挲著信紙的褶皺。高俅的人肯定在獄外守著,別說帶信出去,就是他走一步,都有人盯著。尋常的法子行不通,得想個讓他們想不到的招。
目光掃過墻角的破碗,碗沿缺了個大口子,邊緣鋒利如刀。李若水的目光頓住了,心跳突然加快。他撿起破碗,掂量了一下,瓷片的寒意透過指尖傳來,像在提醒他這法子有多險。
“為了弟兄們……”他咬咬牙,將密信疊成指甲蓋大小的方塊,又用一層油紙裹緊。然后,他解開左臂的衣袖,露出蒼白的胳膊——那里還留著前幾日被鞭打的淤青。
破瓷片劃過皮肉時,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血珠立刻涌了出來,順著胳膊往下淌,滴在草席上,洇開小小的紅點。李若水咬著牙,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在傷口里挖了個淺坑,將裹好的密信塞進去,再用手指把周圍的皮肉捏合。
血很快把油紙浸透,紅得發黑。他抓過墻角的布條,死死勒住傷口上方,再一層層裹緊胳膊,直到血不再滲出。做完這一切,他的額頭已布滿冷汗,臉色白得像紙,可攥著布條的手卻穩得很。
天蒙蒙亮時,獄卒來送飯,見他臉色不對,懶洋洋地問了句:“怎么了?病了?”
李若水故意咳嗽兩聲,聲音虛弱:“夜里受了寒,胳膊也疼得厲害,能不能請個大夫看看?”他動了動左臂,布條下的傷口被牽扯,疼得他差點皺眉,卻硬是擠出個痛苦的表情。
獄卒翻了個白眼,嘟囔著去稟報。沒過多久,一個穿著粗布褂子的“大夫”被帶了進來——李若水認得,是高俅的心腹,平日里專替他監視獄中的動靜。
“哪不舒服?”假大夫皮笑肉不笑地摸著胡子,眼睛卻在牢房里亂瞟。
李若水露出左臂的布條:“夜里不小心撞在墻上,傷口怕是發炎了,勞煩先生看看。”
假大夫拽過他的胳膊,粗魯地扯開布條。當看到那道還在滲血的傷口時,他眼里閃過一絲嫌惡,草草摸了兩下:“小傷而已,上點藥就行。”說著,往傷口上撒了些黑乎乎的藥膏,又胡亂裹上布條,“好好養著吧,別再亂動。”
他沒發現,布條深處,那封藏在血肉里的密信正隨著李若水的心跳,一點點貼近他的體溫。
假大夫走后,李若水松了口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靠在墻上,望著鐵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等會兒出去“換藥”,一定要把信送到司計司——那里有他信得過的老臣,定能把消息傳給陛下。
布條下的傷口還在疼,可李若水覺得,這點疼,比起汴河口弟兄們的傷,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輕輕按了按左臂,仿佛能摸到那封密信的輪廓,摸到趙宸在信里寫的“家國”二字。
雪停了,一縷晨光從鐵窗照進來,落在他的胳膊上,映得布條上的血跡紅得刺眼。李若水挺直脊背,等著那趟能救命的“換藥”差事——他知道,這道傷口里藏著的,是汴梁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