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的火漸漸矮下去,只剩下噼啪作響的余燼,把冰面烤得滋滋冒氣。種武的戰馬不知被什么絆了一跤,前蹄猛地跪地,他像片葉子似的從馬背上滾下來,甲胄撞在凍土上,震得肋骨生疼。還沒等他爬起,眼前已閃過一道寒光——完顏宗弼的刀帶著風聲劈過來,刀刃上還沾著未干的血,映得他瞳孔驟縮。
“將軍小心!”
一聲嘶吼劃破夜空。衛七像頭蓄勢的豹子從側面撲出,他甚至沒來得及拔刀,只憑著一股蠻勁撞向完顏宗弼。刀鋒“噗”地刺穿他的肩胛,帶起的血珠濺在種武臉上,滾燙得像火。衛七卻死死抱著完顏宗弼的胳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腳還在拼命勾對方的腿。
就是這轉瞬的遲滯,種武已攥緊長槍。他忍著左臂的劇痛,猛地起身,槍尖帶著風聲扎進完顏宗弼的右腿。“啊——”金將的慘叫在空蕩的冰面上回蕩,槍桿上的倒刺撕開皮肉,帶出一串血珠。
“救我!”伴隨著這聲嘶力竭的呼喊,完顏宗弼的聲音在冰面上回蕩著,仿佛能穿透這寒冷的空氣,直達每個人的耳中。
他的親衛們聽到這聲呼救,毫不猶豫地蜂擁而上,如同一群瘋狂的野獸,緊緊地拖著完顏宗弼,拼命地往冰面深處退去。他們的腳步慌亂而急促,在冰面上留下了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然而,宋兵們并沒有給他們逃脫的機會。他們如同一股洶涌的洪流,迅速地追趕上來,毫不留情地堵住了完顏宗弼和親衛們的退路。
親衛們驚恐地回頭,看到宋兵們如餓狼一般撲來,心中的恐懼愈發強烈。有人慌亂中舉起弓箭,想要射殺身后的追兵,卻發現自己的箭雨被宋兵們輕易地擋開。
宋兵們的盾牌緊密地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將親衛們的箭矢一一攔下。而在這道防線之后,宋兵們的長槍如毒蛇出洞,直刺向親衛們。
種武沒去追。他跌跌撞撞撲到衛七身邊,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來。刀鋒還插在肩胛里,血順著衛七的衣襟往下淌,在種武的甲胄上積成小小的血洼。
咳……”衛七的睫毛顫了顫,嘴角竟慢慢揚起,像朵將謝的花。他艱難地抬起沒受傷的手,攤開掌心——里面是半塊糖糕,糯米粉混著芝麻的香氣,還帶著點體溫,正是除夕那天趙宸分的,他一直揣在懷里,舍不得吃。
“種……種將軍……”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水壩……守住了?”
種武點頭,喉結滾動著說不出話。冰面的寒氣鉆進衛七的傷口,他的身體一點點涼下去,可手里的糖糕還攥得很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寶。
“那就好……”衛七的眼睛慢慢闔上,嘴角的笑意卻沒散,“我……我答應過趙將軍……要護著您……”
最后一個字消散在風里,他的手徹底松開,半塊糖糕掉在雪地上,沾了點黑灰。
種武把衛七的身體裹進自己的披風里,那披風上還留著激戰的血痕。他低頭看著那半塊糖糕,忽然想起除夕夜里,衛七捧著糖糕傻笑的樣子,說“等打退金兵,要帶回家給妹妹嘗嘗”。
遠處的水壩上,士兵們正用雪滅火,焦黑的木梁歪歪扭扭地架著,像頭傷痕累累卻仍站著的巨獸。種武輕輕撫摸著衛七冰涼的臉頰,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放心,明日的凌汛,定替你們報仇。”
他撿起那半塊糖糕,用干凈的布包好,塞進懷里——離心口最近的地方。冰面下的水開始涌動,凌汛的前兆在冰層下發出沉悶的聲響,像在為即將到來的復仇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