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兵力困局（第1頁）

天還沒亮，趙宸就被帳外的爭吵聲吵醒了。他披衣走出帳，見張憲正和陳東爭得面紅耳赤，兩人腳邊的雪地上，踩出一片凌亂的腳印。

“東段剛打完，騎兵累得拉不開弓，怎么抽人？”張憲的嗓門像打雷，手里的長槍往地上一頓，震起一片雪沫，“西段的義士折損了三成，能拿起刀的不足五千，你讓我往哪兒調(diào)人？”

陳東的臉凍得通紅，手里的名冊被攥得卷了邊：“可金兵的探子在對岸來回晃，誰知道他們什么時(shí)候再打過來？昨天若不是將軍早有準(zhǔn)備，西段早就破了！現(xiàn)在不補(bǔ)人，等金狗真殺過來，咱們都得喂魚！”

趙宸走上前，才發(fā)現(xiàn)兩人腳邊的沙盤上，代表己方兵力的木牌稀稀拉拉，而金兵的黑石子卻堆得像小山。東段種烈部三千騎兵，西段陳東部五千義士，汴河口他親自坐鎮(zhèn)的主力，算上傷兵也不過八千——這點(diǎn)人要守百里黃河防線，確實(shí)捉襟見肘。

“吵什么？”趙宸的聲音不高，卻讓兩人瞬間閉了嘴。他蹲下身，指尖劃過沙盤上的渡口，“完顏?zhàn)谕室夤ノ鞫危褪窍胱屧蹅兎直，F(xiàn)在他見咱們兵力分散，下一步定會……”

話音未落，東段的信使就跌跌撞撞跑過來，甲胄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將軍！金兵三萬猛攻東段，種將軍說……說快頂不住了，讓您無論如何派些人去！”

張憲和陳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焦慮。東段是騎兵主力，若真被攻破，金兵就能長驅(qū)直入，抄了汴河口的后路。

“我去！”王二柱突然從人群里擠出來，手里還提著那把牛角弓，身后跟著幾十個(gè)河北義士，“俺們雖沒學(xué)過陣法，卻能射箭！讓俺們?nèi)|段，至少能幫著擋擋箭！”

趙宸看著這群衣衫單薄的漢子，他們的手凍得開裂，臉上卻燃著一股狠勁。他想起昨天狗剩說的，他爹臨死前還在喊“守住”，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不行。”趙宸搖了搖頭，目光掃過眾人，“你們?nèi)チ耍褪前装姿退馈！彼酒鹕恚瑢垜椀溃澳銕汕Р奖|段，記住，只守不攻，等金兵疲憊了再反擊。”

“那汴河口怎么辦？”陳東急道，“這里只剩六千弟兄了！”

趙宸看向黃河對岸，金兵的營帳在晨光里泛著灰黑色，像一群蟄伏的野獸。“汴河口有我。”他從腰間解下令牌，遞給陳東，“你拿著這個(gè)，去調(diào)李若水大人留在后方的民夫營，讓他們帶上鋤頭鐵鍬，在岸邊筑臨時(shí)土墻——民夫雖不能打仗，卻能幫咱們多守一刻。”

陳東接過令牌，指尖微微發(fā)顫：“將軍，民夫都是些百姓……”

“百姓？”趙宸笑了笑，目光落在遠(yuǎn)處正在搬運(yùn)石頭的義士們身上，“昨天在西段用鋤頭砸金兵的，不也是百姓？”他拍了拍陳東的肩，“告訴他們，守住黃河，就能守住家里的炕頭，守住孩子的飯碗。”

張憲帶著步兵出發(fā)時(shí)，蘇清婉領(lǐng)著女眷們送來干糧。她給張憲的隊(duì)伍塞了些傷藥，又走到趙宸面前，遞給他一個(gè)布包：“里面是些干辣椒，冷了就嚼一個(gè)，能提神。”她的指尖不經(jīng)意間碰到他的手背，像觸電似的縮了回去，“你……你自己當(dāng)心。”

趙宸接過布包，辣椒的辛辣味透過粗布滲出來，嗆得人鼻尖發(fā)酸。“放心。”他看著她被凍紅的鼻尖，忽然想起在燕京時(shí)，她也是這樣，把傷藥包塞給他，眼里的擔(dān)憂藏不住。

東段的廝殺聲很快傳了過來，隔著黃河，像悶雷在云層里滾。趙宸站在了望塔上，看著金兵的云梯一次次搭上東段的土墻，又一次次被種烈的騎兵撞翻。他知道，種烈在硬撐，張憲的步兵還沒到，這段時(shí)間，每一刻都像在刀尖子上走。

“將軍，民夫營來了！”帳下的士兵喊道。趙宸低頭望去，只見黑壓壓的人群涌到岸邊，有老有少，扛著鋤頭推著獨(dú)輪車，像一股緩緩流動的河。為首的是個(gè)白發(fā)老農(nóng)，手里拄著根扁擔(dān)，見了趙宸就喊：“將軍！俺們聽說金狗要過河，特來幫忙！俺兒子去年死在燕京，俺替他報(bào)仇！”

民夫們跟著吶喊，聲音混著風(fēng)聲，在黃河上空回蕩。趙宸忽然覺得，沙盤上的兵力數(shù)字或許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這些愿意拿起鋤頭筑墻的人——他們才是這黃河防線最結(jié)實(shí)的根基。

夕陽西下時(shí)，東段的廝殺聲漸漸平息。信使來報(bào)，張憲的步兵及時(shí)趕到，與種烈前后夾擊，金兵死傷慘重，暫時(shí)退了兵。但帳內(nèi)的沙盤上，代表己方兵力的木牌，又少了幾塊。

趙宸捏著那包干辣椒，辣椒的辛辣味鉆進(jìn)鼻腔，嗆出幾滴淚。他知道，完顏?zhàn)谕€在等，等他們的兵力耗盡，等這道用血肉和信念筑起的防線，出現(xiàn)一絲裂縫。

但他看著帳外正在夯土的民夫，看著正在擦拭兵器的義士，看著遠(yuǎn)處正在給傷兵喂水的蘇清婉，忽然握緊了腰間的佩劍。

兵力是少，但人心齊。這黃河，他們守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