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退去時,帳簾掀起的冷風卷著夜露撲在臉上,曹操指尖的墨漬已然干涸,他盯著宣紙上那團濃黑的暈染,恍若看見蔡瑁那張藏在諂媚笑容下的陰鷙面孔。襄陽城的燈火在帳外搖曳,如同無數雙窺探的眼睛,荊襄之地初歸版圖,降將如過江之鯽,蔡瑁身為水師舊主,手握江夏至江陵的水道布防圖,麾下尚有三千嫡系水軍未散,此刻動他,無異于在剛結痂的傷口上劃刀。
“主公,蔡瑁今日午后已遣心腹送密信至柴桑,”賈詡的聲音平緩如古井,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信使在渡口被徐庶攔下,密信已呈于帳外?!?/p>
曹操抬手示意,侍衛捧著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入內,信紙泛黃,字跡潦草卻透著急切。信中無非是蔡瑁向孫權許諾,若江東出兵夾擊,他愿獻襄陽為內應,只求事成之后裂土封侯,統領荊襄水師。曹操看完,將信紙擲于案上,冷笑一聲:“孫權小兒,野心倒不小,可惜他忘了,荊襄已非昔日之荊襄?!?/p>
賈詡躬身道:“主公,蔡瑁雖有反心,但其麾下水師多是荊襄本地人,妻兒老小皆在襄陽,未必真心愿隨他投靠江東。不如借水行舟,設一棋局,讓蔡瑁自投羅網,既除后患,又能震懾降將?!?/p>
曹操挑眉:“文和有何妙策?”
“明日便是蔡瑁生辰,”賈詡緩緩道,“他必會在府中設宴,邀請荊襄諸將赴宴。主公可親自登門道賀,席間以商議水師整編為由,試探其心意。同時,讓徐庶暗中聯絡蔡瑁麾下的副將張允,張允與蔡瑁素有嫌隙,且此人素來忠義,只需許以高官厚祿,他必愿倒戈。若蔡瑁席間露出反意,張允便可當場發難,以謀逆罪將其拿下。屆時,主公再以安撫荊襄將士為由,赦免其麾下水師,只誅蔡瑁一人,既能平息眾怒,又能收編水師,一舉兩得?!?/p>
曹操撫掌大笑:“好計策!文和果然深謀遠慮。此事便交由你與徐庶、張允三人全權負責,務必萬無一失。”
夜色漸深,襄陽城的街巷寂靜無聲,唯有蔡瑁府邸燈火通明,府內張燈結彩,仆人穿梭忙碌,籌備著明日的生辰宴。蔡瑁端坐于書房內,面前擺著一張荊襄水道圖,手指在圖上緩緩滑動,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他的兒子蔡勛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安:“父親,曹操生性多疑,明日設宴,他若親自前來,恐有變故。”
蔡瑁冷哼一聲:“他若不來,才是真的有疑。如今荊襄水師盡在我掌握之中,曹操初定荊襄,根基未穩,不敢輕易動我。明日宴席之上,我只需假意順從,拖延時日,待孫權大軍一到,襄陽便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可張允那邊……”蔡勛遲疑道,“他近日與徐庶過從甚密,會不會已經投靠曹操?”
蔡瑁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張允那廝,不過是個見利忘義之徒,我已許他事成之后共掌水師,他若識相,便不會自尋死路。明日宴席,我會派人盯著他,若他敢有異心,便讓他有來無回?!?/p>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心腹管家匆匆闖入:“主公,張將軍派人送來賀禮,還有一封信函?!?/p>
蔡瑁接過信函,拆開一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張允果然識時務,他在信中說,愿助我成就大業,明日宴席之上,愿為內應?!?/p>
蔡勛松了口氣:“如此甚好,有張允相助,大事可成。”
蔡瑁將信函揉成一團,擲于地上:“明日,便是曹操的死期,也是我蔡瑁飛黃騰達之日!”他未曾察覺,送信的仆人在轉身離去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午時,蔡瑁府邸賓客盈門,荊襄諸將紛紛前來賀壽,送禮的隊伍排成長龍,府內絲竹悅耳,酒香四溢。蔡瑁身著錦袍,滿面紅光地站在府門前迎客,與諸將談笑風生,看似意氣風發,實則暗中觀察著每個人的神色。
未時許,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曹操身著便服,僅帶十余隨從,緩緩而來。蔡瑁心中一凜,臉上卻堆滿笑容,快步上前躬身行禮:“主公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
曹操扶起他,笑容溫和:“德珪生辰,本相豈能不來道賀?你為荊襄水師操勞多年,功勞卓著,今日當飲個痛快?!?/p>
進入府中,宴席早已擺好,諸將分坐兩側,見曹操親至,紛紛起身行禮。曹操入座主位,賈詡、徐庶分坐左右,張允則坐在末席,神色平靜,舉杯向曹操示意。
酒過三巡,曹操放下酒杯,緩緩道:“德珪,如今荊襄已定,水師整編之事迫在眉睫。你身為水師舊主,熟悉水道與將士情況,本相有意讓你繼續統領水師,不知你意下如何?”
蔡瑁心中一動,面上卻故作謙遜:“主公信任,屬下感激不盡。只是水師將士多是荊襄本地人,恐難以服眾,不如讓張將軍與我一同統領,事半功倍。”
張允聞言,起身抱拳道:“主公,蔡將軍經驗豐富,屬下愿輔佐蔡將軍,共掌水師,為曹公效力?!?/p>
曹操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端起酒杯:“好!有你二人同心協力,荊襄水師必能成為我軍利器。來,本相敬你二人一杯!”
蔡瑁與張允一同舉杯,飲下杯中酒。蔡瑁心中暗喜,以為曹操已然中計,殊不知曹操早已看穿他的心思。
又飲了數杯,曹操忽然面色一沉:“德珪,昨日本相收到密報,說你與孫權暗中勾結,意圖謀反,可有此事?”
蔡瑁心中一驚,面上強作鎮定:“主公明察!此乃奸人陷害,屬下對主公忠心耿耿,絕無反意!”
“哦?”曹操冷笑一聲,目光掃向張允,“張將軍,你可有話要說?”
張允猛地起身,指著蔡瑁厲聲道:“蔡瑁!你還敢狡辯!昨日你遣人送密信給孫權,被徐庶將軍攔下,密信在此,你還有何話可說?”
說著,張允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函,擲于蔡瑁面前。蔡瑁低頭一看,正是自己寫給孫權的密信,頓時面如死灰,癱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