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云棲村像被按下了靜音鍵,沉沉地臥在群山的懷抱里。只有零星幾戶人家的窗戶還亮著燈,暖黃的光暈透過窗欞,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黑夜里撒落的幾顆星星,孤獨卻溫柔。遠處的田埂間,偶爾傳來幾聲蟋蟀的鳴唱,還有村口老黃狗的低吠,聲音被夜色稀釋,變得模糊而遙遠,更襯得整個村莊靜謐得像一幅水墨畫。
節(jié)目組駐扎的小院里,王磊的房間卻是另一番景象——白熾燈的光芒刺眼而明亮,透過米白色的窗簾,在院子的地面上投下一個方正的、邊緣清晰的光斑,與周圍的黑暗形成強烈的對比,仿佛在墨色的宣紙上硬生生滴入了一滴雪白的顏料。房間不大,約莫十平米見方,墻角堆著幾個裝滿器材的紙箱,箱口敞開著,露出里面的攝像機和三腳架;靠墻的折疊床上,被褥胡亂地堆著,床單上還沾著幾根草屑,顯然是匆忙間沒來得及整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復雜的氣味: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速溶咖啡,杯壁上凝結(jié)著細密的水珠,水珠順著杯身緩緩滑落,在桌面上留下一道深色的水痕,咖啡的焦苦味混合著水汽,變得有些發(fā)酸;旁邊散落著三個捏皺的煙盒,分別是不同的牌子,顯然是隨手抓來就抽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有的還冒著微弱的青煙,青煙裊裊上升,在燈光下形成一道細長的、晃動的煙柱,最終像被無形的手打散,消散在空氣中;還有打印機工作后殘留的墨粉味,淡淡的,卻帶著一絲機械的冰冷,與房間里的煙火氣交織在一起。
房間正中央的墻壁上,掛著一塊半舊的白色白板,白板的左上角缺了一個小小的角,邊緣因為長期使用而有些磨損,露出里面淺棕色的木質(zhì)邊框,邊框上還沾著幾點干涸的馬克筆痕跡,像是沒來得及清理的舊時光。白板上,用不同顏色的馬克筆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線索,紅色的字加粗標注著關(guān)鍵信息,藍色的箭頭像一條條穿梭的藤蔓,將一條條線索緊密串聯(lián)起來,形成一張復雜而嚴密的蜘蛛網(wǎng),而所有箭頭的最終歸宿,都是白板中央用黑色粗馬克筆寫下的兩個大字——陸硯辭,字跡遒勁有力,每一筆都像是刻在上面一樣。
湊近細看,每一條線索都帶著清晰的指向性,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早已注定的答案,每一個字、每一個標注,都凝聚著節(jié)目組這些天的觀察與發(fā)現(xiàn):
-用黑色馬克筆寫的“影視道具技巧”旁邊,畫著一個簡筆畫式的卡扣示意圖,卡扣的形狀、位置標注得一清二楚,旁邊用紅色小字密密麻麻地補充著:“拍攝day3,陸先生路過道具間,僅看一眼便指出‘古裝頭冠卡扣安裝反了,易脫落’,后又提醒‘銅鏡反射角度不對,會穿幫’——此為專業(yè)影視道具師才懂的細節(jié),與陸硯辭早年擔任《江湖志》劇組道具指導的經(jīng)歷完全吻合,非外行能憑‘興趣’掌握?!?/p>
-藍色馬克筆寫的“林舟”二字被一個紅色的圓圈圈住,像一個核心樞紐,三條藍色箭頭從圓圈出發(fā),分別指向“陸硯辭(日常事務(wù)聯(lián)絡(luò)人,代收發(fā)快遞、處理瑣事)”“山民001(所有作品版權(quán)代理,出版社唯一對接人)”“樵夫(音樂作品發(fā)行代理,音樂平臺合作洽談人)”,箭頭旁用紅色熒光筆標注著:“唯一交叉關(guān)聯(lián)人,無其他第三方介入,直接證實陸硯辭、山民001、樵夫三者為同一人,排除巧合可能?!?/p>
-綠色馬克筆寫的“書法字跡”下方,用透明膠帶貼著兩張小小的彩色照片——左邊是陸硯辭簽收節(jié)目組快遞時寫下的簽收單,右邊是十年前《江湖志》影視劇本上的導演簽名,兩張照片被放在一起比對,旁邊用黑色水筆標注著詳細的筆法特征:“字跡比對高度吻合:1。收筆處均有微頓,形成‘方尾’;2。橫畫左低右高,傾斜角度約5°;3?!o’字的‘舌’部,均為左窄右寬,最后一筆豎畫略向左偏——筆跡鑒定學中,此三點為個人獨有筆法習慣,模仿難度極高?!?/p>
-黃色馬克筆寫的“書房藏書”后面,用小字列著一長串書名,從《江湖志·射雕篇》初版紀念版(扉頁有作者親筆題字),到《科幻三部曲》精裝收藏版,再到《凡人尋仙錄》未發(fā)布手稿(稿紙右上角有編號“F-073”),每本書名后面都畫著一個感嘆號,最后用紅色粗筆總結(jié):“全套精裝+絕版孤本+作者級批注(如《青云問道》p327批注‘此處碧瑤臺詞應(yīng)加哽咽感’)+未公開手稿→絕非普通讀者收藏,只有創(chuàng)作者本人才能擁有如此完整、且?guī)в袆?chuàng)作痕跡的藏品。”
-橙色馬克筆寫的“吉他指法”旁邊,畫著一個簡易的吉他指板示意圖,指板上用紅色圓點標注出“二品”的位置,旁邊標注著:“張捷故意彈錯《青溪謠》前奏指法(無名指按三品),陸先生當場糾正‘應(yīng)按二品,用指腹撥弦’,并親自示范——其彈奏的音色、節(jié)奏、細節(jié)處理,與‘樵夫’在音樂平臺發(fā)布的《青溪謠》demo原版分毫不差,尤其‘尾音延音0。5秒’的處理,為‘樵夫’獨家演奏細節(jié),外人無從知曉?!?/p>
-紫色馬克筆寫的“角色心理分析”下方,用引號引用了陸硯辭解讀碧瑤心理的原話:“‘她不是拒見,是怕見——怕喚醒張小凡的傷痛,怕兩人隔著十年生死鴻溝’”,旁邊用藍色水筆標注:“此解讀與2018年《青云問道》影視劇組內(nèi)部資料完全一致!當時‘山民001’給編劇的補充設(shè)定中,明確提到‘碧瑤拒見的核心是恐懼而非冷漠’,且‘臺詞尾音帶顫音’的細節(jié),與陸先生點撥蘇晴的內(nèi)容完全相同,非作者本人不可能知曉此未公開設(shè)定。”
-棕色馬克筆寫的“喜劇邏輯”旁邊,畫著一個小小的菊花茶茶杯圖案,茶杯旁標注著:“沈越小品因‘人物臉譜化’失敗,陸先生建議加入‘員工給老板泡菊花茶’細節(jié)——此細節(jié)精準把握‘底層人物互暖’的喜劇內(nèi)核,與陸硯辭早年參與《愛情公寓》編劇時‘用小細節(jié)造共鳴’的創(chuàng)作風格高度一致,展現(xiàn)專業(yè)喜劇創(chuàng)作能力?!?/p>
王磊站在白板前,手里夾著一支未點燃的香煙,煙盒是剛拆開的,煙紙還帶著一絲嶄新的褶皺。他的指尖因為用力捏住煙身而微微發(fā)白,指關(guān)節(jié)凸起,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緊張。他的眼睛里布滿了細密的紅血絲,眼窩深陷,顯然已經(jīng)連續(xù)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黑色的眼袋像掛在眼下的小口袋,卻絲毫不影響他目光的銳利——他的視線緊緊盯著白板上的每一條線索,像一個偵探在梳理最后的證據(jù)鏈,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回放著這些天的畫面:
他想起陸硯辭路過道具間時,隨口指出反光問題的從容;想起黃壘從陸硯辭書房出來時,激動得語無倫次的樣子;想起張捷被糾正吉他指法后,偷偷給他比的“oK”手勢;想起蘇晴聽完角色解讀后,眼中難以置信的光芒;想起沈越小品修改后,村民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聲……每一個畫面都像一塊拼圖,嚴絲合縫地拼接在一起,最終組成了“陸硯辭”這個名字,也組成了一個隱藏了十年的秘密。
“證據(jù)鏈已經(jīng)完整得不能再完整了。”王磊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木頭,帶著一絲壓抑了太久的激動。他深吸一口氣,胸腔因為用力而劇烈起伏,仿佛這口氣吸進了所有的緊張與不確定,又緩緩吐出。他將手里的香煙扔進煙灰缸,用指尖用力摁了摁,煙身被摁得變形,煙絲散落出來,像他此刻終于放松下來的神經(jīng)。然后,他快步走到桌前,拿起那部已經(jīng)發(fā)燙的手機——手機屏幕因為長時間亮著,電量只剩下17%,屏幕邊緣還有一道不小心摔出的裂痕。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擊,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卻依舊準確地點開了與電視臺臺長的聊天框。臺長的頭像還是幾年前的照片,穿著西裝,表情嚴肅,聊天框里上一條消息還是一周前,他匯報節(jié)目收視率時的回復:“繼續(xù)努力,爭取創(chuàng)新?!倍F(xiàn)在,他要發(fā)送一條足以改變節(jié)目的消息:
“臺長,您好。我是《鄉(xiāng)村奇遇記》節(jié)目組導演王磊。此刻是凌晨兩點,冒昧打擾,是因為我們在云棲村拍攝期間,有了一個足以震撼整個文娛圈的驚人發(fā)現(xiàn),必須向您緊急匯報。
經(jīng)過近十天的觀察與驗證,目前所有證據(jù)都清晰指向一個結(jié)論:我們節(jié)目中邀請的素人嘉賓陸硯辭,極有可能就是十年前突然隱退、被譽為‘文娛圈全能創(chuàng)作人’的陸硯辭本人!同時,他還是文學界神秘作家‘山民001’(代表作《江湖志》《青云問道》)、音樂界匿名音樂人‘樵夫’(代表作《青溪謠》demo)。
基于此,我斗膽請求臨時調(diào)整節(jié)目播出計劃,在明晚加播一場特別直播,主題暫定為‘突襲拜訪陸先生家’。直播將以輕松的日?;有问秸归_,主要內(nèi)容包括:帶領(lǐng)觀眾參觀陸先生的書房(展示其收藏的‘山民001’全套作品及未發(fā)手稿)、記錄他的日常創(chuàng)作瞬間(如書法、吉他彈奏),并進行非侵入式訪談——我們承諾,絕不追問關(guān)于身份的敏感問題,不強迫他承認任何關(guān)聯(lián),一切都尊重陸先生的個人意愿,只做客觀呈現(xiàn)。
臺長,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這場直播將成為我們節(jié)目,乃至今年整個綜藝界的‘年度爆點’。十年前,陸硯辭隱退曾引發(fā)全網(wǎng)轟動,無數(shù)粉絲至今仍在期待他的回歸;十年后,若能通過我們的節(jié)目,讓他以這樣一種溫和的方式‘重現(xiàn)’在公眾視野,無論是節(jié)目收視率、話題熱度,還是我們電視臺的行業(yè)影響力,都將實現(xiàn)質(zhì)的飛躍。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旦錯過,可能再也沒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