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節目組廚房,煙火氣像一層朦朧的紗,在暖黃的燈光下緩緩升騰。天花板上的老式排風扇轉得慢悠悠,扇葉上沾著的油漬被燈光照得發亮,卻絲毫不影響空氣中彌漫的香氣。不銹鋼灶臺擦得能映出人影,上面架著一口厚重的鑄鐵鍋,鍋里的紅燒肉正咕嘟咕嘟地翻滾,濃稠的醬汁裹著肥瘦相間的肉塊,泛起油亮的光澤,甜香混著醬油的醇厚,從鍋蓋縫隙里鉆出來,飄得滿廚房都是。
旁邊的實木案板上,食材擺得整整齊齊:翠綠的青椒被切成均勻的細絲,邊緣帶著新鮮的脆感;金黃的土豆塊去皮后泛著溫潤的光;蔥姜蒜切成大小適中的碎末,姜的辛辣、蒜的清香和蔥的鮮甜交織在一起;案板邊緣還沾著幾點鮮紅的番茄汁,像是不小心濺上的朱砂,給這煙火氣添了幾分生動。
沈越穿著一件白色的節目組工作服,領口別著一個小小的麥克風,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線條結實的胳膊。他左手穩穩按住青椒,指節微微用力,右手握著一把鋒利的不銹鋼菜刀,刀刃起落間,青椒絲“嚓嚓”作響,每一根都切得粗細均勻,動作麻利卻透著細心——顯然是經常下廚的樣子。
黃壘則系著一條深藍色圍裙,圍裙正面印著“云棲美食家”五個白色大字,邊角已經洗得有些發白。他左手扶著鍋沿,右手拿著一把木質鍋鏟,正輕輕翻動鍋里的紅燒肉,每翻一下,醬汁就裹得更緊一分。他時不時彎腰往鍋里加一勺生抽,鼻尖湊到鍋邊嗅了嗅,嘴角還沾著一點暗紅色的醬汁,卻渾然不覺,眼里滿是對美食的專注。
“黃老師,說起來您可能真不信,”沈越一邊切著青椒絲,一邊笑著開口,語氣里帶著幾分回憶的感慨,“當年我們拍《愛情公寓》的時候,有個特別隱蔽的小細節,好多觀眾刷了十幾遍都沒發現——就是曾小賢那個‘你的月亮我的心’電臺辦公室里,墻上掛的那個臺標,從開機第一天到殺青,道具組一直是倒著貼的!”
他放下菜刀,拿起旁邊的抹布擦了擦手,指尖蹭過案板上的番茄汁,眼睛里閃著懷念的光:“當時我們整個劇組都以為是道具老師忙暈了頭,貼錯了!場務小哥還特意跑去跟道具組說,結果道具老師說‘按要求貼的’,我們都納悶這‘要求’到底是誰提的。后來還是‘山民001’老師私下找我聊劇本,聊到曾小賢這個角色時,才特意提點了一句,說那倒臺標是他早就設計好的隱藏細節!”
沈越搖了搖頭,語氣里滿是實打實的佩服:“您說這心思得多細啊?連墻上一個不起眼的臺標都能做文章,還能當成笑點埋進去——當時我真的服了,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細節控’大神!”
黃壘正拿著鍋鏟輕輕按壓紅燒肉,讓肉塊更入味,聞言笑著點頭,鍋鏟碰撞鐵鍋發出“叮”的輕響:“‘山民001’的作品里,從來都不缺這種‘藏在細節里的巧思’,看著不起眼,細想起來全是門道。”
就在這時,廚房的木門被輕輕推開,發出“吱呀”一聲輕響。陸硯辭拿著一個白色的小瓷碗走了進來,碗口有幾處細微的磕碰痕跡,釉色也有些磨損,顯然是用了很多年的舊物,卻透著一種溫潤的生活感。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棉麻家居服,領口的扣子松松系著一顆,露出一點鎖骨;頭發有些凌亂,額前的碎發垂下來,卻絲毫不顯邋遢,反而透著一種隨性的溫和,像剛從院子里打理完花草回來。
“黃老師,家里的醋用完了,來借點。”他的語氣自然得像在自家廚房串門,目光掃過灶臺時,落在咕嘟冒泡的紅燒肉上,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像是被這香氣勾起了食欲。
黃壘頭也沒回,手里的鍋鏟還在輕輕翻動肉塊,笑著指了指身后的實木櫥柜:“老地方,最上面一層左邊那個玻璃罐,標簽都快掉了的就是。”
陸硯辭應了一聲,走到櫥柜前。他抬手打開柜門時,手臂線條舒展,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輕輕拿起那罐貼著“陳醋”標簽的玻璃罐——標簽確實有些卷邊,上面的字跡也淡了些。他握著罐身的動作很輕,像是在拿一件易碎的珍寶,生怕不小心摔了。
這邊沈越的話頭卻沒停,還在對著黃壘感慨,語氣里滿是對當年創作的懷念:“……所以我說,‘山民001’老師真是神了!不光能寫出那種讓人笑中帶淚的劇情,把都市年輕人的孤獨和溫暖寫得入木三分,連這種道具細節都能賦予這么多巧思,難怪《愛情公寓》這么多年了還能被人反復刷,細節里全是料啊!”
沒想到,陸硯辭剛要擰開醋瓶蓋子,聽到“山民001”和“道具細節”,像是聽到了熟悉的舊話題,隨口就接了一句,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討論“今天天氣不錯”:“那個臺標,倒著貼,倒不完全是設計成隱藏笑點。”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突然投入平靜的湖面,沈越手里的菜刀猛地一頓,刀刃停在半空,青椒絲“啪嗒”一聲掉在案板上;黃壘也停下了翻鍋的動作,鍋鏟懸在紅燒肉上方,兩人同時轉過頭,眼睛瞪得圓圓的,驚訝地看向陸硯辭。
廚房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紅燒肉在鍋里咕嘟的輕響,排風扇轉動的“嗡嗡”聲,還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襯得這突如其來的沉默格外明顯。
陸硯辭似乎沒察覺到兩人的異樣,他指尖摩挲著醋瓶的玻璃蓋子,頓了頓,繼續說道,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只有創作者才有的篤定,仿佛在陳述一件刻在骨子里的往事:“更多的,是想暗示‘曾小賢’這個人物的內在狀態。你看他表面上,在電臺里插科打諢,講著沒人聽的冷笑話;在愛情公寓里,是大家的開心果,永遠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好像天塌下來都能笑著應對。可實際上呢?”
他走到灶臺邊,目光落在鍋里翻滾的紅燒肉上,眼神里閃過一絲回憶的柔光,像是在透過這煙火氣,看到當年伏案創作的自己:“他對著話筒說‘,我的聽眾’,掛了電話卻只能一個人泡一碗泡面;他喜歡胡一菲,卻總在關鍵時刻退縮,連一句‘我喜歡你’都不敢說;他渴望被認可,卻總覺得自己的電臺節目是‘沒人看的垃圾’,甚至偷偷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
“那個倒著的臺標,”他輕輕抬手,像是在隔空指著當年劇組里的那面墻,“某種程度上,就是他潛意識里對自己的認知外化——他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是倒著的,努力了卻沒人看見;覺得自己的人生是倒著的,喜歡的人不敢追,想做的事不敢做;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都是‘顛倒’的,像個笑話。這個細節,比直接寫他孤獨,更戳人。”
“哐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