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合攏的吱呀聲,并未能徹底隔絕外界。那一聲門閂落下的悶響,反而像某種宣告,讓老宅內的空氣變得更加凝滯。
奶奶依舊盯著那袋未曾動過的銀錢,眼神發直,仿佛看的不是雪白的銀錠,而是灼人的炭火。林未將沉甸甸的菜籃放在桌上,米肉的實在分量落在木頭桌面,發出“咚”的一聲輕響,才將奶奶從失神中驚醒。
“未未……回來了?”她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想去接林未手里的東西,動作卻因腰傷和心緒不寧而顯得笨拙踉蹌,“買了這么多……這得花多少……”
“該花的就得花。”林未扶住她,將傷藥塞進她手里,“您先坐下,我把東西歸置一下。”
她利落地將米面油鹽放進灶房空了大半的米缸和櫥柜,那塊豬肉掛到通風處。做這些瑣事時,她的動作不見絲毫得意的喜悅,只有一種沉靜的、近乎壓抑的麻利。
奶奶捏著那幾貼膏藥,目光卻追隨著林未的身影,欲言又止。院子里短暫的安寧被張嬸那探頭探腦的窺視和意有所指的問話徹底打破了,一種無形的焦慮重新攥住了她。
“未未……”她終于忍不住,聲音發顫,“張嬸她……是不是都知道了?這街坊鄰里的,傳閑話快得很……周家那邊要是聽說我們有了錢……”
“知道了又如何?”林未將最后一點東西放好,轉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錢是正當來的,還債天經地義。他們還能明搶不成?”
話雖如此,她走到窗邊,指尖挑開糊窗舊報紙的一角,向外望去。
巷子里似乎與往常無異,幾個婦人坐在門口摘菜,絮絮叨叨說著家長里短。但林未敏銳地察覺到,當她的目光掃過時,那些閑聊的聲音會若有若無地停頓一瞬,偶爾會有躲閃的、帶著探究意味的視線飛快地瞥向林家院門,又迅速移開。
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如同粘稠的蛛網,無聲地籠罩下來。
幽藍的屏幕在她眼前浮動,彈幕也變得謹慎而壓抑。
【林氏第22代孫林崇山】:張婆子就是個長舌婦!肯定是她嚼的舌根!
【林氏第18代女林婉娘】:財不露白,古訓是有道理的……周家那起子豺狼,豈會善罷甘休?
【林氏第5代孫林振岳】:怕什么!兵來將擋!我林家子孫還能被幾句閑話嚇倒?
話雖強硬,卻掩不住那一絲色厲內荏。
就在這時,老宅那扇本就不甚牢靠的院門,被人不輕不重地拍響了。
“林大娘?未未丫頭?在家嗎?”一個略顯尖利的女聲傳來,帶著過分熱絡的腔調。
是張嬸。
奶奶身體一僵,下意識看向林未,眼神里帶著驚慌。
林未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走到門后,并未立刻開門,只揚聲道:“張嬸,有事?”
門外的張嬸似乎沒料到會被攔在門外,頓了一下,聲音愈發甜膩:“哎呦,也沒什么事,就是看看你們祖孫倆怎么樣了。早上瞧見未未買了那么多東西回來,真是能干!日子這是要過起來了呀!我這心里也跟著高興,就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要幫忙的?”
字字句句像是關心,那“買了那么多東西”幾個字卻咬得格外清晰,分明是說給左近豎著耳朵的鄰里聽。
林未眼神冷了下來。
她拉開院門,只開了一條縫隙,足夠看見張嬸那張寫滿好奇和算計的臉,以及她身后不遠處那幾個看似忙碌、實則支棱著耳朵的鄰居。
“勞張嬸掛心,奶奶腰傷需要靜養,不便待客。”林未語氣平淡,直接堵住了對方想進來的意圖,“日子艱難,勉強糊口罷了,談不上過起來。”
張嬸被她這話一噎,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視線卻拼命想從門縫里擠進來,往院里瞟:“瞧你說的……大家都鄰里鄰居的,有什么難處……”
她的話音未落,另一個粗聲粗氣的男人聲音插了進來:“就是!林大娘,聽說你們手頭寬裕了?俺家小子下月娶親,正缺點彩禮錢,你看能不能先挪個十兩八兩的應應急?都是老鄰居了,肯定盡快還你!”
一個穿著短褂、敞著懷的黝黑漢子擠了過來,是隔壁巷子的王老五,鎮上出了名的賴皮破落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