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飄出的粥香漸漸濃郁,帶著米粒特有的樸實甜味,緩慢卻執拗地驅散著老宅里經年不散的陰冷和霉塵氣。奶奶佝僂著腰,用一塊舊抹布墊著,將滾燙的陶罐端到堂屋桌上,蒸汽氤氳了她滿是皺紋的臉。
她看了一眼依舊坐在窗邊繡架前的孫女。林未的姿態未變,依舊低著頭,晨光將她蒼白的側臉勾勒出一圈微弱的金邊。她手中的骨梭穿梭在幾股暗淡的絲線間,動作緩慢卻穩定,帶著一種近乎禪定的專注。
奶奶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啞聲道:“未未,先喝口熱粥吧。”
林未抬起頭,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聚焦,點了點頭。她放下骨梭,起身時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扶住了繡架才站穩。昨夜煞氣反噬的余威仍在,四肢百骸都泛著酸軟和隱痛,但比起那幾乎將她撕裂的冰冷狂亂,此刻的虛弱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種“安寧”。
她坐到桌邊,捧起奶奶遞過來的粗瓷碗。溫熱的粥滑入空腹,帶來一絲切實的暖意,熨帖著緊繃的神經。祖孫二人相對無言,只有細微的啜食聲和奶奶偶爾因腰傷挪動身體時發出的吸氣聲。
幽藍的屏幕安靜地懸浮在一旁,彈幕也稀疏了許多,透著一股暴風雨后的疲憊和觀察。
【林氏第29代女林秀芹】:能吃得下東西就好……煞氣沖體最傷元氣……
【林氏第22代孫林崇山】:這粥也太稀了!好歹扔塊肉進去啊!怎么補得回來!
【林氏第31代女林芳】:循序漸進吧……心神之傷,非藥石能速愈。
用完簡單的早飯,林未主動收拾了碗筷。奶奶想幫忙,被她按回了椅子上。“您歇著,我來。”
冰冷的水流沖刷著碗壁,短暫地麻痹了指尖細微的顫抖。做完瑣事,她沒有絲毫猶豫,重新坐回了繡架前,拈起了那枚光滑的骨梭。
亂線依舊堆積如山。
她沒有再去碰那根銀針,也沒有試圖調動那縷令人心悸的針煞之氣。她只是重復著最基礎、最枯燥的工作——分線。
將幾股糾纏的絲線理順,再用骨梭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將它們彼此分離。動作緩慢,甚至因為身體的虛弱和精神的疲憊而顯得比昨日更加笨拙,時常分到一半便又亂了,只得退回重來。
但她極有耐心。
每一次呼吸都盡量綿長,每一次下梭都全神貫注。她不再去想著那十日之期,不去想周家的惡霸、永昌繡莊的窺探,甚至不去想那本深奧危險的《璇璣譜》。她的整個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指尖這細微的觸感,絲線摩擦骨梭的極輕聲響,以及呼吸時胸腔緩慢的起伏。
這是一種放空,也是一種對抗。對抗身體的不適,對抗內心的焦灼,對抗那幾乎要將她壓垮的巨大壓力。
幽藍的屏幕上,起初還有幾條彈幕點評著她的笨拙和緩慢,漸漸地,也安靜下來。那些跨越了數百年的靈魂,似乎也在這種極致的專注和沉默中,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力量。
【林氏第18代女林婉娘】:……心靜了,手才能穩。當年學藝,師父第一課便是磨性子,坐在繡架前分三天線,不準錯一絲。
【林氏始祖林窈】:萬物皆有其理。絲有絲脈,線有線魂。不得其法,徒勞其形。
林未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始祖這條彈幕。
絲脈?線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