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紙蓋著鮮紅官印的文書,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燙著清晨微涼的空氣。官差洪亮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欺詐顧客”、“以次充好”、“傳你問話”……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得奶奶身體一晃,臉色慘白,幾乎要癱軟下去。
林未手臂用力,穩穩扶住奶奶,目光卻越過官差,死死盯住他身后那個永昌繡莊的伙計。那伙計眼神躲閃,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揚,帶著一絲陰計得逞的快意。
趙扒皮!果然是他!竟用如此陰毒的手段,直接捅到了官府!
“差爺明鑒,”林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雖微啞,卻清晰穩定,“我林家繡坊重啟不過數日,所接活計皆有字據為證,從未有過‘所售繡品’一說,何來‘以次充好’?更無‘三日崩裂褪色’之事!此乃誣告!”
那官差顯然見慣了這種場面,面無表情,只公事公辦道:“有無誣告,非你我一言可定。狀紙在此,苦主畫押,證據亦有。”他指了指身后那伙計捧著的一個小包裹,“此物可是出自你林家繡坊?是否三日便損壞?縣尊老爺自有公斷。休得多言,速速隨我等回衙問話!”
奶奶嚇得渾身發抖,死死抓住林未的胳膊:“官爺!冤枉啊!我孫女她……”
“奶奶!”林未打斷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遞過一個“安心”的眼神,“清者自清。我去去就回,您在家鎖好門,誰叫也別開。”
她心知此事無法善了,趙掌柜既已發動,必定做了萬全準備。抗拒只會罪加一等。
她深吸一口氣,對官差道:“差爺,容我換身見官的衣裳。”
片刻后,林未穿著一身半舊卻干凈的素色衣裙,跟著官差走出了院門。巷子里早已擠滿了聞訊而來的鄰里,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先前那點敬畏好奇早已被“吃官司”的驚恐和看熱鬧的興奮取代。
永昌繡莊的伙計低著頭,捧著那所謂的“證物”,快步走在前面。
縣衙并不遠,但那一段路卻仿佛無比漫長。青石板路在腳下延伸,兩旁店鋪里投出的目光各異。林未挺直脊背,目不斜視,心中念頭飛轉。
幽藍的屏幕在她眼前劇烈波動,彈幕洶涌,幾乎要淹沒視線。
【林氏第25代孫林守業】:無恥之尤!趙扒皮這栽贓陷害的腌臜手段!
【林氏第29代女林秀芹】:那證物定是動了手腳!未丫頭!公堂之上切記冷靜!莫中了圈套!
【林氏第31代女林芳】:縣衙規矩森嚴,回話需謹慎,莫要頂撞……
【林氏始祖林窈】:虛者實之,實者虛之。針可縫衣,亦可破妄。凝神。
始祖的話如同定心骨,讓她翻涌的心緒稍稍平復。針可破妄……
踏入縣衙大門,陰森威嚴之氣撲面而來。兩旁衙役手持水火棍,面無表情。堂上明鏡高懸,縣太爺尚未升堂,但壓抑的氣氛已讓人喘不過氣。
她被引至堂下等候。不多時,三班衙役齊聲低喝,一個穿著七品鸂鶒補子官袍、面容清癯、眼神銳利的中年官員踱步上堂,落座。驚堂木重重一拍!
“威——武——”
“帶原告、被告及一干人證上堂!”
趙掌柜穿著一身簇新綢衫,一臉“沉痛”地走上前來,身后跟著那個伙計,以及一個穿著體面、面帶“憤慨”的婦人(想必是所謂的“苦主”)。林未被衙役推至堂下,跪倒在地。
“堂下所跪何人?報上名來!”縣太爺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各自報了姓名籍貫。
趙掌柜搶先一步,躬身道:“青天大老爺明鑒!小人趙永昌,乃本鎮永昌繡莊東家。此番狀告,實非為私利,乃是為維護本鎮商譽,揭發害群之馬!這林家繡坊,以惡劣針線、低廉染料冒充好貨,欺詐鄉鄰!這位李夫人,”他指向那婦人,“三日前從林家購得一繡屏,價值不菲,誰知不過三日,便絲線崩裂,圖案模糊!如此行徑,令人發指!請老爺為苦主做主,嚴懲奸商,以正風氣!”他說得慷慨激昂,仿佛真是正義化身。
那李夫人立刻配合地哭訴起來,拿出那架小小的繡屏——上面繡著常見的喜鵲登梅圖,此時果然可見幾處絲線斷裂,顏色也有些渾濁不清。
“被告林未,你有何話說?”縣太爺目光轉向林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