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僻靜,夕陽的余暉被高墻切割,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那輛青布馬車如同從陰影中滋生出來的一般,悄無聲息地堵住了去路。
車簾掀開,露出的那張臉平凡無奇,屬于扔進人海便再難辨認的類型。唯有一雙眼睛,銳利得如同淬了冰的針尖,沒有任何情緒地釘在林未身上。
“林姑娘?”“我家主人有請,想問問姑娘……”“昨日宗祠地動之時,可曾聽見或看見……什么特別的東西?”
聲音低沉,平鋪直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壓力,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敲打在林未最敏感的神經上!
宗祠地動!特別的東西!
來了!果然來了!
地下石室的動靜,終究還是引來了真正的窺伺者!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林未的心臟驟然縮緊,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懷中的銀鐲和金元寶變得滾燙而沉重,仿佛成了招災的標記。她強行壓住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借助那刺痛維持著面部表情的平靜。
“閣下認錯人了吧?”她抬起眼,目光帶著一絲被陌生人攔路的警惕和恰到好處的困惑,“什么宗祠地動?我昨日一直在趕制繡品,并未出門,也沒聽見什么特別動靜。”
那中年男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仿佛根本沒聽到她的否認,只是那雙眼睛里的銳光更盛了幾分,像鷹隼鎖定了獵物:“姑娘不必緊張。只是尋常問詢。那地動來得蹊蹺,我家主人恰對地脈變動有些興趣,故派在下前來打聽一二。若姑娘想起什么,比如……不同尋常的聲響?或者……地縫中是否有什么異物顯現?必有重謝。”
他的話語依舊平淡,卻像一把鈍刀子,慢慢地、耐心地切割著林未的心理防線。重謝二字,被他說得輕描淡寫,反而更透出一種志在必得的威脅。
林未的心沉到了谷底。對方有備而來,且目的明確,就是沖著宗祠地下的異常來的!他們甚至懷疑地動時可能有東西被震了出來!
絕不能承認!一絲一毫的猶豫都可能萬劫不復!
她臉上適時地浮現出幾分被糾纏的不耐和惱怒:“你這人好生奇怪!都說了我不知道!青天白日的,攔著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再不讓開,我可要喊人了!”
她作勢要提高音量,目光掃向巷口,希望能有路人經過。
那中年男子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嘲諷,又像是無所謂。他并沒有阻攔她呼救的意思,反而慢條斯理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只有半個巴掌大小的、顏色深紫的木牌,遞到林未眼前。
木牌上沒有任何文字,只雕刻著一個極其詭異的圖案——那是一只半閉半睜、瞳孔深處仿佛有漩渦流轉的眼睛!
僅僅是瞥了一眼,林未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仿佛自己的神魂都要被那只詭異的眼睛吸攝進去!她猛地移開視線,心臟狂跳不止!
這是什么東西?!
“姑娘若日后想起什么,”中年男子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地鉆入她的耳朵,“可憑此物,到城西‘百草堂’尋一位姓烏的先生。我家主人……隨時恭候。”
他將那詭異的木牌不由分說地塞進林未手中。木牌觸手冰涼刺骨,那上面的眼睛圖案仿佛活物般,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說完,他不再給林未任何拒絕或詢問的機會,放下車簾。青布馬車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駛入更深沉的陰影中,迅速消失不見。
巷子里只剩下林未一人,夕陽最后的余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徹骨的寒冷。
手中的木牌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幾乎要立刻扔掉。那上面那只半睜的邪眼,仿佛還在無聲地注視著她,看穿她所有的秘密。
她猛地將木牌揣入懷中,用布料緊緊裹住,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令人心悸的窺視感。然后,她像是身后有厲鬼追趕一般,快步朝著家的方向跑去,腳步踉蹌,呼吸急促。
一路上,她總覺得暗處有眼睛在盯著她,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她心驚肉跳。
直到沖進自家院子,反手死死閂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聽到院內泥瓦匠收拾工具的嘈雜聲,她才稍微喘過一口氣,但心臟依舊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未未?回來了?鎮守夫人賞了什么?”奶奶的聲音從屋里傳來。
林未深吸幾口氣,勉強平復了一下呼吸,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沒什么,奶奶,就是些尋常賞賜。”她不敢多說,快步走回自己房間,將門關上。
她掏出懷里那塊紫檀木牌和沉重的賞賜,將它們一起塞進床底的陶罐里,仿佛這樣就能將危險也一并埋藏。
但那只冰冷的、半睜的邪眼,卻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