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一種極其詭異的靜默對峙中緩慢流淌。
屋外,風雪似乎永無止境,嗚咽著掠過林梢,將整個世界染成一片混沌的灰白。影煞的氣息如同磐石,牢牢釘在驛所防護屏障的邊緣,不再前進,也不后退,更沒有再次嘗試任何形式的接觸或試探。他就那樣沉默地佇立在風雪中,仿佛與黑暗和嚴寒融為一體,只剩下那若有若無、卻始終存在的冰冷煞氣,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刃,提醒著林未危機并未遠離。
屋內,油燈早已熄滅,唯有窗外積雪反射的微光,提供著些許照明。林未背靠著冰冷的墻壁,一手緊握驛所令牌,另一手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根溫潤的竹杖,全部心神都維系在與腳下地脈及周身屏障的微弱連接上。
她不敢有絲毫松懈。盡管影煞暫時安靜,但誰也無法預料他下一秒會做出什么。這種沉默的壓迫,甚至比直接的攻擊更讓人心力交瘁。
她分出一部分心神,繼續翻閱著林萱草前輩那本獸皮冊子。越是深入閱讀,心情便越是沉重。
冊子后半部分,越來越多地流露出一種無力感和深切的憂慮。地脈波動逐年加劇,“門”隙出現越發頻繁且不穩定,甚至偶爾有極其弱小的、扭曲的“東西”從門隙中漏出,雖被及時清除,卻已是極壞的征兆。
而“瞑目”組織的活動也愈發猖獗,他們似乎掌握了一種利用“門”隙泄露能量和某些禁忌藥材進行邪惡煉制的法門,制造出不少悍不畏死、狀若瘋狂的“藥人”,四處搜尋著什么。林萱草曾暗中清理過幾波,卻深感獨力難支。
更讓她憂心的是“影衛”的變化。札記中提到,最初的影衛并非如此神秘莫測、煞氣森森。他們更像是“守藏之靈”延伸出的手足,沉默而可靠地執行著巡狩、護衛、傳遞信息的職責。但近幾十年來,尤其是近十年,影衛的行為模式逐漸變得僵硬、冷酷,甚至偶爾會出現指令矛盾、行動目的不明的情況。林萱草曾試圖通過驛所向更高層匯報這些疑慮,卻始終石沉大海,仿佛這條聯絡渠道已然失效。
直到那次“影衛”強闖驛所事件,徹底證實了她最壞的猜想——影衛系統內部必然出現了巨大的問題,甚至可能……已經失控或部分失控。
合上冊子,林未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原來局勢已經敗壞至此。“守藏”一脈自身難保,影衛系統內部生變,“瞑目”組織興風作浪,宮中勢力野心勃勃……而她這個剛剛摸到一點力量門道的“鑰匙”,卻仿佛成了風暴眼中唯一脆弱的標靶。
她能做什么?按照林萱草前輩臨終的提示,去尋找到真正的“守藏之靈”?可“守藏之靈”又在哪里?那地底水晶中的存在似乎只是其中一個“靈”的碎片或投影,而且已然再次沉睡。偌大的天地,危機四伏,她該如何去尋找?
或者……利用這驛所暫時固守?但這里真的安全嗎?影煞能找到這里,別人未必不能。一旦被圍困,便是甕中之鱉。
又或者……主動聯系門外那個敵友難辨的影煞?冒險與他接觸,試探他的真實意圖?
每一個選擇都充滿了未知的風險。
就在她心緒紛亂之際,床上傳來了輕微的動靜。
奶奶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經歷了太多苦難的渾濁眼睛里,充滿了茫然和虛弱,但很快便聚焦起來,看到了守在床邊的林未。
“未…未未……”奶奶的聲音干澀沙啞,卻帶著清晰的意識,“這…這是哪兒?我們…逃出來了?”
“奶奶!您醒了!”林未心中一酸,連忙上前扶住想要坐起來的奶奶,將水袋遞到她嘴邊,“慢點喝,我們暫時安全了,在一處…前輩留下的地方。”
奶奶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水,喘息稍定,目光掃過這簡陋卻陌生的環境,又看向窗外漆黑的風雪,眼中閃過一絲后怕和憂慮:“安全就好…安全就好…豆子呢?”
“豆子沒事,睡著了。”林未輕聲安慰,將之前發生的事,省略掉最兇險的部分,簡單告訴了奶奶,只說是遇到了一位好心前輩留下的避難所。
奶奶默默聽著,枯瘦的手緊緊抓著林未的手腕,老淚縱橫:“苦了你了…孩子…是奶奶沒用…拖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