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凝固了。
洞內只剩下豆子壓抑不住的、小獸般的嗚咽,以及洞外風雪永無止境的哀嚎。
林未緊緊抱著奶奶冰冷的身軀,一動不動。她的臉頰貼著奶奶已然失去所有溫度的額頭,仿佛要將自己生命中最后一點暖意渡過去。可那冰冷,如同萬載寒冰,不僅凍僵了她的皮膚,更一寸寸凍結了她的心臟、她的血液、她的靈魂。
巨大的悲慟如同實質的海嘯,在她體內瘋狂沖撞,卻找不到出口,只能將她整個人撐裂成一片無聲的荒蕪。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灰白。耳朵里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自己血液凍結時發出的、細微而尖銳的嘶鳴。
奶奶…
那個會用粗糙的手撫摸她頭發、會在夜里為她掖好被角、會默默吃掉所有野菜把干糧留給她、會在最絕望時依舊用渾濁眼睛給予她力量的奶奶…
沒了。
為了給她爭取那渺茫到可笑的一線生機,被她親手救下的人力量失控波及…
死了。
這個認知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在她早已麻木的心口反復切割,帶來遲延卻毀天滅地的劇痛。
她感覺不到背后的傷口,感覺不到力量的消耗,感覺不到寒冷。整個世界縮小到只剩下懷里這具輕飄飄的、冰冷的軀體。
【直播間內,一片死寂。】良久,才有一條彈幕緩緩飄過,是林婉娘帶著泣音的喃喃:‘…萱草才歸…怎又…怎又…白發人送黑發人…未未…我苦命的孩子…’林秀芹罕見的沒有毒舌,只有一聲極重的、仿佛壓著千鈞之石的嘆息:‘……’林崇山的數據流停滯了許久,才重新開始緩慢滾動:‘…生命體征確認消失…能量場徹底逸散…情感鏈接斷裂沖擊峰值超過閾值…建議…建議主體立即進行心理疏導…否則有精神崩潰風險…’林窈的彈幕最后浮現,帶著古老的悲憫:‘…至親逝,如燈滅。然燈滅非永夜,薪火仍待傳…’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萬年。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破了死寂。
是影煞。
他拄著刀,單膝跪在地上,咳出大口的淤血,其中依舊夾雜著冰晶。方才強行激發力量斬殺巨獸,顯然讓他本就嚴重的傷勢雪上加霜。那些幽藍的裂痕在他蒼白的皮膚下灼灼發光,仿佛隨時會再次撕裂他。
他抬起頭,看向林未的方向,那雙總是冰冷無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震驚、一絲未能控制力量的懊惱、某種程序沖突般的混亂,以及…一種深切的、仿佛感同身受的…痛苦?
他掙扎著想站起來,想靠近,想說些什么。
但當他觸及到林未那雙緩緩抬起的、空洞得沒有任何光亮的眼睛時,所有動作和話語都僵住了。
那眼神里,沒有指責,沒有怨恨,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死寂的虛無。
比任何刀劍更鋒利,比萬載玄冰更寒冷。
“……”影煞的嘴唇翕動了一下,最終什么也沒能說出來,只是緩緩低下頭,握刀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手背青筋暴起,那些藍色紋路愈發猙獰。
豆子哭得幾乎背過氣去,小小的身體蜷縮在角落,恐懼和悲傷淹沒了他。
林未終于動了。
她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將奶奶冰冷的身體平放在地上,仿佛怕驚擾了她的安眠。她用顫抖的手指,極其輕柔地,為奶奶合上那雙未能瞑目的眼睛,捋順她散亂的灰白鬢發。
做完這一切,她脫下自己那件早已破損不堪、染滿鮮血的皮襖,仔細地、鄭重地蓋在奶奶身上。
然后,她站起身。
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