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山中早些年便有想法,欲在六脈之外另起一峰,不設(shè)師長,不歸道脈,不立傳承,風(fēng)雪廟六脈的年輕弟子,若有意向且通過考核,便可進(jìn)入此峰修行。”
“在峰弟子可接受所有脈系師長的輪流教導(dǎo),可參習(xí)六脈道法,博采眾長。六脈需輪流出人擔(dān)任授課仙師,并且以此為定例。“
“我與小秦、小于幾人都提過此事,他們對此也并無異議。”
趙景真話鋒微轉(zhuǎn),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只是在由誰來擔(dān)任這第一任授業(yè)仙師的問題上,稍有爭議。小秦和小于都覺著自家脈系的長老更為合適,甚至險些大打出手……是以此事的具體章程,便拖延至今,尚未最終定下。”
趙景真口中的小秦和小于,便是大鯢溝的秦家祖師,與綠水潭的女子祖師于鎏。
他見魏晉沉默不語,便又壓低了些聲音:
“還有你那位新入門的林師弟,我亦打算讓他進(jìn)入此峰修行。此舉也算不得走后門,畢竟他身為神仙臺弟子,若由其他脈系的長老來教導(dǎo),終究有些名不正言不順,難免惹人非議。不如一并放入此峰,反倒省去許多麻煩。也能接受最好的指點。”
魏晉瞥了這位風(fēng)雪廟老祖一眼,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
“老祖言重了,演劍一事晚輩可以應(yīng)下,可授課仙師之名,恕難從命了。”
他正色道:“我這個人,只會練劍、喝酒,于授業(yè)傳道一途,實在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自己修行尚且時常走岔路,又如何敢去教人?萬一一個不慎,將那些好苗子帶進(jìn)了溝里,豈不是誤人子弟,罪莫大焉?”
這話并非完全是推脫之辭。
修為到了魏晉這般境界,一舉一動自有因果仙緣。
上五境的修士,都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
尤其是劍修,劍意太盛,劍心太銳,對于心性尚未穩(wěn)固、道心不夠堅韌的低階弟子而言,非但不是機緣,反而可能是災(zāi)劫。
便如原來的時間線中,魏晉在陳平安面前用出的那一劍。
本意是救人,并沒有其他想法,卻險些在其心湖中鑿出一個難以彌補的大窟窿,若非陳平安心志異于常人,后果不堪設(shè)想。
劍術(shù)極高的左右亦是如此,他見識更高,劍意更重,卻僅僅是見了一面,又在陳平安心湖里砸了一個更大的窟窿。
上五境在教導(dǎo)弟子時也極為謹(jǐn)慎,生怕自己的“道”過于霸道,影響了弟子自身道路的開拓。
讓這些站在山巔的人去手把手教初學(xué)者如何爬山,一個拿捏不住分寸,就容易讓心性不穩(wěn)的弟子產(chǎn)生妄念,或是盲目崇拜模仿,失了自我,或是被那過于恢弘的劍意壓垮了道心,砸碎了心湖。
趙景真作為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老牌上五境修士,自是深諳此理。
他平日里也極少親自指點門下弟子修行,多是交由各脈長老負(fù)責(zé),也正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
魏晉將林照“托付”給他這位山主,其本意也絕非是讓他趙景真事必躬親地去教導(dǎo)一個初入山門的少年。
是希望為林照在宗門內(nèi)尋一個穩(wěn)妥的安置,比如在大鯢溝、綠水潭等底蘊深厚、有合適長老的脈系中,尋一位長老幫忙來照看些許時日。
畢竟,神仙臺一脈如今滿打滿算就他們師兄弟兩人,魏晉自己常年云游,確實找不出第三個人來履行師長之責(zé)。
且在魏晉看來,自己師弟資質(zhì)不凡,破境極快,想來無需多少時日,就能成為金丹客,那時也無需師長教導(dǎo)了。
要知道,在東寶瓶洲的劍道圣地正陽山中,有希望成為金丹客的年輕弟子,就已經(jīng)有資格被稱為劍仙胚子了。
他見魏晉態(tài)度堅決,所言也合情合理,便不再強求,呵呵一笑,順勢道:
“既然如此,授課之事便作罷,只需屆時現(xiàn)身,讓那些小子們見識一番何為‘劍仙風(fēng)采’,便已是天大的造化。”
魏晉望著云海,無奈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