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詞,是韋莊寫給亡妻的“私密日記”,沒什么華麗辭藻,卻比任何悼亡詩都讓人揪心。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開頭就戳心,精確到日子,說明他沒忘過;“忍淚佯低面,含羞半斂眉”,把妻子分別時的樣子寫得清清楚楚,就像昨天剛發(fā)生的事;“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是說自己早就“魂不守舍”,在夢里跟著她;最后一句“除卻天邊月,沒人知”,更是把孤獨寫透了——這份思念,除了天上的月亮,沒人能懂。
據(jù)說韋莊寫這首詞時,哭了整整一夜,眼淚把紙都打濕了。后來有人抄這首詞,抄到“空有夢相隨”時,也忍不住掉眼淚——誰沒失去過重要的人?誰沒在夜里偷偷想念過?韋莊的詞,就是能把這種“共通的痛”寫出來。
《荷葉杯·記得那年花下》:愛情里的“意難平”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
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悵曉鶯殘月,相別,從此隔音塵。
如今俱是異鄉(xiāng)人,相見更無因?!?/p>
這首詞寫的是韋莊年輕時的一段愛情悲劇。那年花下,他認識了“謝娘”,兩人在水堂邊約定終身,可后來因為戰(zhàn)亂,被迫分開,從此再也沒見過面,成了“異鄉(xiāng)人”。
“攜手暗相期”,是愛情里最甜的承諾;“相見更無因”,是愛情里最苦的結(jié)局。韋莊沒寫他們?yōu)槭裁捶珠_,沒寫自己有多痛,就寫了“記得”和“惆悵”,可這種“留白”更讓人難受——有些愛情,不是不愛了,是錯過了,是再也見不到了,這才是最讓人意難平的。
從晚唐到宋朝,他架起了一座“文學(xué)橋”
韋莊這輩子,不僅自己寫得好,還為中國文學(xué)“鋪了路”。他的詩和詞,就像一座橋,一頭連著晚唐的亂世,一頭連著宋朝的繁華,承上啟下,缺一不可。
詩作:唐末社會的“活史料”
韋莊的詩,是研究唐末社會的“寶藏”?!肚貗D吟》寫了黃巢起義的慘狀,《憫耕者》寫了農(nóng)民的苦難,《憶昔》寫了貴族的奢靡,《臺城》寫了王朝的衰敗——這些詩,比正史里的“官樣文章”更真實,更接地氣。
后來的歷史學(xué)家研究唐末,都要翻韋莊的詩:想知道長安被攻破后的樣子,看《秦婦吟》;想知道農(nóng)民的生活,看《憫耕者》;想知道當時的社會矛盾,看《憶昔》。可以說,沒有韋莊的詩,我們對唐末的了解,會少了很多“煙火氣”,少了很多“人情味”。
詞作:花間派的“清流”,宋詞的“引路人”
韋莊是“花間派”的代表,可他跟溫庭筠不一樣——溫庭筠的詞是“濃妝”,華麗卻沒靈魂;韋莊的詞是“淡妝”,樸素卻有骨血。他開創(chuàng)了“主觀抒情”的詞風,讓詞從“別人的劇本”變成“自己的心聲”。
后來的李煜,寫“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把亡國之痛寫進詞里,受了韋莊的影響;蘇軾寫“十年生死兩茫?!?,把悼亡之痛寫進詞里,也受了韋莊的影響;甚至李清照寫“尋尋覓覓,冷冷清清”,那種直白的抒情,也能看到韋莊的影子。
他的詞集《浣花詞》,在宋朝特別火,柳永、秦觀這些婉約派詞人,都把《浣花詞》當“教科書”看??梢哉f,沒有韋莊打破“艷科”的傳統(tǒng),就沒有后來宋詞的“百花齊放”。
亂世里,他活成了“詩與堅韌”的代名詞
公元910年,韋莊去世,享年74歲。他死的時候,手里還攥著一支毛筆,桌上放著沒寫完的詩稿,稿紙上寫著“江南”兩個字。
他這輩子,活得夠“折騰”:少年時在長安的破屋子里苦讀,考了四十年才中進士;中年時在亂世里逃難,見過“天街踏盡公卿骨”的慘狀;晚年時在蜀地當宰相,把亂世里的一方土地治理得安穩(wěn)。
他這輩子,也活得夠“值”:用詩記錄了一個時代的痛,讓后人知道唐末不是只有傳說;用詞抒寫了自己的情,讓后人懂得愛情、思念、鄉(xiāng)愁是什么樣子;用政治才華保住了蜀地的百姓,讓亂世里多了一片安穩(wěn)的土地。
有人說,韋莊是“不幸的”——生在晚唐,沒趕上大唐盛世,一輩子顛沛流離;可也有人說,韋莊是“幸運的”——正是因為這些苦難,他才能寫出那么好的詩和詞,才能活成“亂世文人的典范”。
現(xiàn)在再讀韋莊的詞,讀“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能想起他少年的風流;
讀“內(nèi)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能想起他中年的沉痛;
讀“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能想起他晚年的淡然;
讀“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能想起他心底的溫柔。
這個在晚唐亂世里的老書生,用一輩子告訴我們:就算生逢亂世,就算命運不公,也能靠著“詩心”和“堅韌”活下去——可以用詩記錄時代的痛,可以用詞藏住心底的情,可以用雙手做些有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