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要走了,才想起江南的好,想起當年在江南穿春衫的日子,多快活啊!
可他不知道,這一離開,就再也沒機會回到江南了。長安的科舉雖然考上了,可局勢越來越亂,他后來去了蜀地,當了前蜀的宰相,位高權重,可再也沒見過江南的春雨,沒吃過婺州的酥餅,沒和友人在小亭子里喝過酒。
晚年的江南夢:蜀地的桃花,不如江南的甜
韋莊晚年在蜀地當宰相,住在成都的相府里,相府很大,有花園,有池塘,還有很多桃樹,春天一到,桃花開得艷,可韋莊看著,總覺得差了點意思——沒有江南的柔,沒有江南的潤,更沒有江南的甜。
他經常坐在花園里的竹椅上,手里拿著從江南帶來的佛珠,看著蜀地的桃花,想起江南的日子。他會跟身邊的人說:
“江南的桃花,比這里的艷;
江南的雨,比這里的軟;
江南的酥餅,比這里的甜。”
他還會拿出在江南寫的詩稿,一遍又一遍地讀,讀《李氏小池亭十二韻》,讀《婺州屏居》,讀《菩薩蠻》,讀著讀著,就老淚縱橫——他想江南的朋友,想江南的小池亭,想江南的畫船,想江南的一切。
有一回,蜀地來了個從江南來的商人,韋莊特意把他召進相府,問他:“婺州的小池亭還在嗎?李家的友人還好嗎?天寧寺的老和尚還在嗎?”
商人說:“小池亭還在,李家的友人身體很好,還經常在亭子里等您回去;老和尚去年圓寂了,圓寂前還念叨著您的名字。”
韋莊聽了,沉默了半天,說:“替我給李家友人帶句話,就說我想他,想江南的小池亭。”
商人走后,韋莊回到書房,拿起筆,又寫了一首《菩薩蠻》:
“玉樓明月長相憶,柳絲裊娜春無力。
門外草萋萋,送君聞馬嘶。
畫羅金翡翠,香燭銷成淚。
花落子規啼,綠窗殘夢迷。”
這首詞,寫的全是對江南的思念——玉樓的明月,裊娜的柳絲,門外的青草,送別的馬嘶,還有夢里的江南。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只能把思念寫進詞里。
公元910年,韋莊七十四歲,病重臥床。臨終前,他讓家人把從江南帶來的布包(里面還剩幾塊沒吃完的酥餅)、佛珠,還有《菩薩蠻》的詞稿,放在他的身邊。他拉著兒子的手說:“我死了以后,把我葬在能看見南方的地方,我要看著江南……”
韋莊死后,兒子按照他的遺愿,把他葬在成都浣花溪邊的高地上,從這里往南看,能看見遠方的群山——群山的那邊,就是江南。
每年春天,都會有人在韋莊的墓前放一束桃花,放一塊酥餅——那是江南的桃花,江南的酥餅,是給他的,也是給那段在江南躲了十年的亂世歲月,那段把戰火與傷痛都泡成了溫柔的時光。
江南不是避難所,是他的心靈故鄉
韋莊的江南十年,不是簡單的“避亂”,是“治愈”,是“扎根”,是“相愛”。
他從長安的戰火里逃出來,帶著滿身的傷疤,走進江南的春雨里,被江南的溫柔一點點撫平;他在江南的街巷里扎根,認識了真心待他的朋友,過上了安穩的日子,把自己活成了江南人;他愛上了江南的山山水水,愛上了江南的百姓,愛上了江南的每一個瞬間,把江南當成了自己的心靈故鄉。
后來的人,只知道他是“前蜀宰相”,是“秦婦吟秀才”,是“花間派”的代表,很少有人知道,他最珍貴的十年,是在江南度過的;他最溫柔的回憶,藏在江南的春雨里;他最舍不得的,是江南的朋友和小池亭。
現在再讀韋莊的《菩薩蠻》,讀“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讀“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就會明白,那不是簡單的寫景,是他把江南的溫柔,把自己的十年歲月,都揉進了詞里,讓我們在千百年后,還能感受到江南的春,江南的雨,江南的甜,還有那個在江南躲了十年的亂世書生,他的溫柔,他的安穩,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