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治愈:把傷口藏進(jìn)春風(fēng)里
韋莊在江南,不是沒想起過長安的戰(zhàn)火,不是沒想起過逃難的苦,江南的春風(fēng),把這些傷口都輕輕蓋住了。
有一回,他在婺州的街上,看見一個(gè)從長安逃來的老兵,老兵少了一條腿,拄著拐杖,在街上乞討,嘴里念叨著“長安沒了,家沒了”。韋莊看著老兵,想起了自己逃難的日子,心里像被刀扎了一下。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錢,遞給老兵,說:“大叔,去買碗熱粥喝吧。”
老兵接過錢,哭著說:“謝謝你,謝謝你……”
韋莊回到小亭子里,心里久久不能平靜,他拿起筆,想寫點(diǎn)什么,可寫了半天,卻沒寫出“天街踏盡公卿骨”的沉痛,反而寫出了“荷風(fēng)送香氣,竹露滴清響”的平和。他忽然明白,江南不是讓他忘了傷痛,是讓他學(xué)會(huì)了和傷痛相處——可以記得痛,但不用被痛困住。
他開始寫江南的百姓,寫那些在亂世里依舊努力生活的人。他寫“農(nóng)婦白纻?cè)梗r(nóng)父綠蓑衣”——農(nóng)婦穿著白麻裙子,農(nóng)夫穿著綠蓑衣,在田里勞作,不管亂世多苦,日子還得接著過;他寫“釣艇收緡盡,昏鴉接翅歸”——漁翁收了漁網(wǎng),烏鴉成群結(jié)隊(duì)地歸巢,江南的日子,依舊有它的節(jié)奏。
第123章韋莊:在江南躲了十年的亂世
這些詩,沒有《秦婦吟》的慘烈,卻比《秦婦吟》更有力量——因?yàn)樗鼘懙氖恰跋M保莵y世里,人們對(duì)生活的熱愛,對(duì)安穩(wěn)的渴望。
韋莊還喜歡去江南的寺廟。婺州有座天寧寺,寺里的老和尚和他很熟。有一回,他跟老和尚聊天,說:“大師,我總想起長安的戰(zhàn)火,心里難受。”
老和尚指著寺外的桃樹說:“施主你看,這桃樹去年被雷劈過,枝干都斷了,可今年春天,還是開了花。人也一樣,受過傷,還是能好好活著,甚至能活得更艷。”
韋莊看著桃樹,恍然大悟。從那以后,他再想起長安的戰(zhàn)火,心里就沒那么痛了——他把傷痛藏進(jìn)了江南的春風(fēng)里,藏進(jìn)了桃花的香里,藏進(jìn)了畫船的搖櫓聲里。
他開始享受江南的每一個(gè)瞬間:春天,去看桃花開;夏天,去池塘邊聽蛙鳴;秋天,去山上看紅葉;冬天,在爐子里生上火,和友人喝酒。他在詞里寫“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江南的姑娘像月亮一樣美,手腕像霜雪一樣白;寫“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遇見酒就喝,人生沒多少年,要好好享受。
有人說他“忘了本”,忘了長安的苦難,忘了自己是唐朝的書生。韋莊不在乎——他想在亂世里,好好活一次,好好愛一次江南的山山水水,好好愛一次身邊的人。
離別江南:行囊里裝著的,全是舍不得
公元894年,韋莊六十歲,這一年,他決定離開江南,回長安考科舉。
不是他不愛江南了,是母親年紀(jì)大了,想回長安看看;也是他心里,還藏著個(gè)“進(jìn)士夢(mèng)”——考了四十年,他還是想試試。
離開婺州那天,江南又下起了春雨,和他剛來時(shí)一樣,細(xì)得像針,飄在臉上涼絲絲的。李家的友人、王拾遺、還有天寧寺的老和尚,都來送他。
李氏友人遞給他一個(gè)布包,說:“韋兄,這里面是你最喜歡的婺州酥餅,還有我家釀的米酒,路上喝。”
王拾遺拍著他的肩說:“韋兄,祝你金榜題名,要是在長安待不下去,就回江南來,我們還在小亭子里等你喝酒。”
老和尚遞給她一串佛珠:“施主,帶著這個(gè),保平安。記住,江南永遠(yuǎn)是你的家。”
韋莊接過布包、佛珠,看著眼前的友人,看著院子里的小池亭,看著河邊的畫船,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他在江南待了十年,這里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回憶,有他的安穩(wěn),現(xiàn)在要走了,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樣。
他騎著馬,慢慢走出婺州的城門,友人還在后面喊:“韋兄,一定要回來啊!”
韋莊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他怕一回頭,就舍不得走了。
路上,他打開布包,拿出一塊酥餅,咬了一口,還是熟悉的味道,甜得他眼睛都紅了。他想起在小亭子里和友人喝酒的日子,想起王拾遺來看他的日子,想起老和尚和他聊天的日子,忽然覺得,這十年江南歲月,比他前六十年的人生,都珍貴。
他在馬上,忍不住吟了句:
“如今卻憶江南樂,當(dāng)時(shí)年少春衫薄。”
——現(xiàn)在要走了,才想起江南的好,想起當(dāng)年在江南穿春衫的日子,多快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