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九老雅集:白居易的暮年狂歡
不知不覺,太陽就偏西了,把遠山染成了金紅色。老人們坐在氈毯上,看著夕陽一點點沉下去,溪水映著晚霞,像撒了把碎金子。胡杲拄著拐杖站起來,腿有點麻,狄兼謨趕緊扶著他:“胡老,慢點走。”白居易望著老兄弟們的背影,覺得心里滿當當的——這才是晚年該有的樣子啊,有酒有詩,有老友在旁。
下山的時候,老人們走得慢,阿福雇了兩頂小轎,讓胡杲和鄭據坐著。白居易跟在后面,看著夕陽把大家的影子拉得老長,心里冒出個念頭:要是能再多幾個人,再熱鬧點,就更好了。
沒過多久,洛陽就入了夏。池塘里的荷花剛冒尖,白居易就開始張羅著再聚一次。這次,他想起了兩個人——95歲的李元爽和136歲的釋如滿。李元爽是洛陽有名的隱士,住在城郊的茅屋里,平日里靠采藥為生,白居易前幾年去山里賞秋,還跟他喝過茶;釋如滿是香山寺的高僧,鶴發童顏,據說能背完整部《金剛經》。
他先讓阿福去城郊請李元爽。阿福回來時,滿臉佩服:“老爺,李老先生正在山里采藥呢,一聽是您請,立馬就收拾東西,還說要給您帶點新鮮的靈芝!”接著,白居易親自去了香山寺,釋如滿正在禪房里打坐,見他來了,笑著起身:“樂天居士,許久不見。”
兩人坐在禪房里,喝著寺里的山茶,聊起了佛法,白居易邀他去別墅小聚,釋如滿一口答應:“能與諸公論詩品茶,是好事。”
聚會定在白居易的香山別墅。這別墅在半山腰,院里有個小池塘,種滿了白荷,風一吹,荷葉就嘩啦啦響。涼亭是竹制的,掛著竹簾,里面擺了張圓桌,鋪著淺綠的綾羅桌布。
那天一早,李元爽就來了,穿著粗布短褂,背著個竹簍,里面裝著靈芝和幾種草藥:“給老兄弟們泡水喝,能解暑。”釋如滿也隨后而至,一身灰色僧袍,手里托著個木盒,里面是寺里做的素齋:“素雞、香菇醬,都是家常味道。”
老朋友們一見這兩位,都圍了上來。劉真盯著李元爽的頭發:“李老先生,您這頭發里還有黑絲呢!有什么秘訣?”李元爽哈哈笑:“哪有什么秘訣,就是天天上山走路,吃的都是自己種的菜。”大家又看向釋如滿,張渾問:“大師,您真有136歲了?”釋如滿笑著點頭:“出家人不打誑語,只是虛度光陰罷了。”
九位老人圍坐在涼亭里,阿福端上冰鎮的綠豆湯,又擺上酒菜。這次的酒是冰鎮的米酒,裝在青瓷碗里,喝一口透心涼。白居易看著眼前的景象,忽然感慨:“人生七十古來稀,咱們這里最小的吉旼也67了,還有李老先生、如滿大師這樣的長者,能聚在一起,真是難得啊。”
釋如滿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樂天居士說得極是。人生如白駒過隙,當及時行樂,莫負春光。”說著,他讓小和尚取來紙筆,提筆寫下一首詩:
“一百三十有六旬,煙霞洞里樂天真。
不將產業為家事,唯貯琴書作主人。”
字跡清雋,帶著禪意。
眾人傳著看,胡杲豎起大拇指:“大師這詩,比我們這些俗人寫的有味道!”白居易也來了興致,接過筆,在旁邊添了幾句:
“雪鬢霜眉白布袍,笑攜諸老醉溪橋。
兒孫莫惜階前月,且與先生弄晚潮。”
鄭據、劉真他們也跟著寫詩,有的寫荷花,有的寫山居,涼亭里的墨香混著荷香,格外清雅。
聚會快結束時,白居易說:“今日九老相聚,實屬難得,不如請人畫下來,留作紀念?”眾人都贊同。他早就請好了當時有名的畫家鄭儋,鄭儋帶著畫具趕來,先坐在一旁觀察——白居易坐在中間,手里拿著酒杯,嘴角帶笑;胡杲靠在竹椅上,手里摸著胡子;李元爽捧著草藥,眼神溫和;釋如滿雙手合十,神態安詳。
鄭儋下筆很快,沒一會兒,九位老人的模樣就躍然紙上。他還在背景里畫了池塘的荷花、涼亭的竹簾,連桌上的酒菜都畫得清清楚楚。畫完后,白居易站在畫前,想了想,提筆在上面題了詩:
“九老今朝集,千春此會稀。
時聞簪組客,大笑向荷衣。”
后來,這《九老圖》在洛陽城里傳開來,好多文人都來白居易家觀賞,有人還臨摹了副本帶回家。有人問白居易,這么大年紀了,怎么還愛折騰這些聚會。白居易笑著說:“老了怕什么?有朋友在,有詩酒在,日子就有意思。”
許多年后,洛陽城里還流傳著九老雅集的故事。有人在書坊里看到《九老圖》的摹本,會指著上面的老人說:“這是白樂天,這是胡杲先生,他們當年在龍門山喝酒聯句,可熱鬧了!”
而那首《七老會詩》,也被收錄在詩集里,每當有人讀到“共尋三徑聯席飲,同上五峰列隊游”,就會想起會昌五年的那個暮春,和那個盛夏的香山別墅——一群白發老人,用詩酒和友誼,把暮年的日子,過成了最熱鬧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