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掌柜臉上那團和氣生財的笑,像是被寒風吹過的蠟油,瞬間凝住了幾分。他眼皮耷拉下來,精光在縫隙里閃爍,語氣卻依舊撐著那份虛假的熱絡:“林姑娘,年輕人有傲氣是好事,但也得看清時勢。你這手藝,窩在這小巷子里,能接幾個散活?永昌繡莊的招牌,鎮上是頭一份,往來皆是體面人物,府城甚至省城都有生意。你來了,綾羅綢緞隨你用,金銀絲線管夠,繡的都是值錢的大件,豈不強過在這里修補些破舊衣物?”
他話音落下,身后伙計適時將手中禮盒又往前送了送,露出里面碼放整齊的閃亮緞料和幾束光澤極好的絲線。
誘惑赤裸而直接。
林未的目光在那華美的料子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落回趙掌柜那張寫滿算計的臉上。“趙掌柜說得是,永昌繡莊,門庭若市。”她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所以,更不缺我一個剛學了幾天針線的丫頭。林家繡坊雖破,好歹是自己的招牌。手藝不精,可以練;生意冷清,可以等。但祖宗傳下來的名號,不能丟。”
她的話軟中帶硬,直接將“并入別家”的路堵死。
趙掌柜臉上的笑容終于徹底掛不住了,嘴角向下撇了撇,露出些許市儈的精明和不耐:“林姑娘,話別說這么滿。開繡坊不是過家家,要本錢,要人脈,要場面。周家的債,你們還清了嗎?這修修補補能賺幾個大子?別到時候債主再次上門,你這點剛攢起來的名聲,可經不起折騰。”
話語里的威脅,已是昭然若揭。
幽藍的屏幕上,彈幕瞬間炸鍋。
【林氏第25代孫林守業】:老匹夫!威脅到祖宗頭上了!
【林氏第29代女林秀芹】:聽聽!這哪是請人,分明是逼簽賣身契!
【林氏第31代女林芳】:未丫頭,硬氣點!絕不能低頭!
林未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勞趙掌柜費心。債,自然會還。繡坊,也會開下去。至于能不能賺到大子,”她目光掃過趙掌柜帶來的華美料子,語氣微揚,“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趙掌柜瞇起了眼,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瘦削蒼白的少女。他混跡商場多年,自認看人極準,卻第一次在一個小丫頭身上感到一種捉摸不透的韌勁和……危險。她不像虛張聲勢,那種平靜底下的篤定,讓他心里莫名有些發毛。
“好!好!年輕人有志氣!”他忽然又笑了起來,只是這笑意未達眼底,反而透出幾分陰冷,“既然林姑娘決心已定,老夫也不便強求。只是這鎮上繡活的生意,自有其規矩。希望姑娘……一切順利。”
他拱了拱手,不再多言,轉身帶著伙計拂袖而去。那包裝精美的禮盒,自然也原樣捧回。
馬車聲遠去,巷子里看熱鬧的鄰居這才敢竊竊私語起來。
“竟敢駁趙扒皮的面子……”“嘖嘖,這下可把永昌得罪狠了……”“等著瞧吧,有好戲看咯……”
林未面無表情地關上院門,將那些議論隔絕在外。后背微微滲出冷汗,與趙掌柜這番交鋒,看似平靜,實則耗神不下于一次針煞煉心。
她知道,拒絕永昌,意味著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趙扒皮絕不會善罷甘休。
她轉身回到屋內,沒有休息,而是徑直走到繡架前。那件云錦襖帶來的十兩銀子解決了燃眉之急,甚至略有盈余,但距離六十兩的巨債和支撐繡坊長遠發展,還遠遠不夠。
修補的活計可以維持生計,卻難以快速積累大量資金,且極易被模仿和壓價。她需要更獨特、更具價值的東西。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本沉寂的《璇璣譜》上。
心神之力經過幾日休養和那次“金蝶”的極致運用,似乎凝練了些許,不再像之前那般動不動就枯竭見底。她嘗試著將手掌輕輕覆蓋在冰涼的頁面上。
集中精神。
這一次,不再是空茫一片。
書頁上流光微閃,幾根銀亮的光絲艱難地浮現、交織,雖然依舊無法構成完整的復雜圖案,卻隱約顯露出一種不同于基礎針法的、更加靈動奇詭的走線方式,旁邊還有兩個模糊的古篆小字隱約可辨——“幻”、“霧”。
并非攻擊性或防御性的強悍技法,更像是一種……迷惑、隱匿的輔助針法?
林未心中一動。
她想起《璇璣譜》襯布上的話——“外練其形,內養其魂”。這“幻霧”針法,似乎更側重于“養魂”與運用之妙?
她嘗試著依循那模糊的指引,拈起針,穿上手邊最普通的一股灰色絲線。針尖并未刺向絹帛,而是懸于空中,指尖那縷溫順的針煞之氣依著“幻霧”的軌跡微微流轉。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