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齋”的回絕像一盆冰水,兜頭澆滅了陶罐里銀錢碰撞帶來的微弱暖意。王寡婦訕訕的神色和巷口那兩個明顯不懷好意的陌生閑漢,將永昌繡莊無聲的封堵具象化,變成一種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壓力,纏繞在林家破舊的院墻之外。
林未站在窗邊,指尖冰涼。最后一條看似穩(wěn)妥的換錢路子,也被趙掌柜輕易掐斷。十幾兩銀子的缺口,在此刻猶如天塹。
她的目光落在那塊被退回的墨蘭帕子上。幽蘭靜置于素絹,墨色暈染,因“幻霧”針法而顯得氤氳空靈,風骨自持。這是她目前心血的結晶,卻連換幾兩銀子都不能。
一種近乎憤怒的不甘,混著針煞之氣帶來的冰冷觸感,在她心口翻涌。
幽藍的屏幕感知到她的情緒,悄然浮現(xiàn)。
【林氏第22代孫林崇山】:媽的!趙扒皮欺人太甚!好東西都當破爛堵回來了!
【林氏第31代女林芳】:未丫頭,冷靜?!把偶S”不敢收,總有識貨的人!這方帕子,豈是凡俗銀兩能輕易衡量?
【林氏始祖林窈】:珠玉蒙塵,待時而飛。心浮氣躁,乃大忌。
林未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始祖說得對,急躁解決不了問題。趙掌柜可以封堵“雅集齋”這種開門做生意的鋪子,卻未必能一手遮天,擋住所有潛在的、游離于常規(guī)市場之外的買家。
她需要找到一個真正識貨,且不懼永昌繡莊,或者根本不在意永昌繡莊的買家。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拂過懷中那張素雅的名帖——“蘇墨”。
此人來歷不明,目的成謎。但他的氣度、談吐,以及提出的那種近乎“供養(yǎng)”式的合作,都顯示他絕非普通商人。他欣賞那枚扇墜,那他……是否會看上這方帕子?
風險極大。若是他與趙掌柜有染,此舉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若是他另有所圖,暴露這方超越她明面水準的帕子,也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但……這是目前最快,也可能是唯一的辦法。
賭一把。
她不再猶豫,將墨蘭帕子用一塊干凈的軟布重新包好,揣入懷中。沒有告訴奶奶,只說自己出去走走散心。
推開院門,巷口那兩個閑漢立刻投來審視的目光。林未目不斜視,徑直朝著鎮(zhèn)東方向走去。那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其中一人慢悠悠地起身,遠遠跟了上去。
林未感知到身后的尾巴,心中冷笑,腳步卻未加快。她穿行在熙攘的街道上,利用人流幾次變向,輕易便將那并不專業(yè)的盯梢者甩脫。
鎮(zhèn)東多是清幽宅院,與西頭的市井嘈雜迥異?!奥犞褴帯备且惶幯胖碌乃冢讐焱?,隱在一片翠竹之后,門前溪水潺潺,不似商鋪,倒像隱士居所。
林未叩響門環(huán)。
應門的正是那日的青衣小廝。見到林未,他并無意外之色,恭敬行禮:“林姑娘,公子已等候多時?!?/p>
林未心中微凜。他料到她會來?
小廝引她入內(nèi)。庭院深深,修竹掩映,環(huán)境極為清幽。蘇墨正坐在一間敞軒內(nèi)烹茶,見林未到來,含笑起身相迎:“林姑娘果然來了。請坐?!?/p>
茶香裊裊,氣氛寧和,與外界緊繃的氛圍格格不入。
林未沒有寒暄,直接取出那個軟布包,放在茶桌上:“蘇公子,此物,你可愿收?”